“叮”一聲,電梯到達所在樓層。
蔣小花邁步,看着“易槐”律師事務所的名字,停下了腳步,半響後才走進去。
前台人員認出了她,還是循例問是否找曲律師,這時文璋從裡面出來,有些意外看見人來了,甚至以現在的時間點來說,她來早了。
文璋拿着寄放在前台的快遞,一如既往地領她入内。
往裡走,一道中英混雜的聲音,伴随着絲絲的笑聲,蔣小花循聲望去,背着她倚靠在辦公桌隔間闆上的男人,身姿修長,不知道說了什麼,三四個女同事笑得花枝招展,很自然的圍在他身邊。偶爾男人将胳膊搭在她們的肩頭,也并沒有被推開的意思,十分熟絡。
在這時,有女同事看見客人進來,用手肘碰了碰旁邊的人,一眨眼的工夫幾乎都散開了。男人回過頭,瞬間定住身子,輕輕地揚一下眉毛,嘴裡蹦出一聲驚歎“oh my fack baby”,走了兩步到她面前,即便濃妝豔抹也蓋不住五官清麗,眼尾細長向上翹,玫瑰色的唇,棱角分明,飽滿水潤。
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上面,有種錯覺,想親上去的沖動,男人随即牽起她的手,輕吻手背,勾勾唇:“小美女,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這樣的西方禮儀,蔣小花并不陌生,國外演出時常會遇到過,但是在律師所這種地方倒是頭一次,她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謝謝,我找的不是你。”
“噢,這太讓我失望了,我覺得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Girl。”
話音剛落。
附近工位坐着的女同事,打趣道:“謝律師,你這樣相當于和曲律師搶客啊?”
謝希文側頭,沖那位女同事抛了個媚眼,而蔣小花微微把頭偏向文璋的方向,小聲呢喃這人誰啊?——眼睜睜地目睹了女同事羞紅了臉。
“我們律師所的謝希文謝律師,英國人,所以中文說得不是很好,時不時會混三兩句英文在裡面,不過剛剛那兩句蹩腳中文你居然聽懂了,我還以為需要給你翻譯,哈哈。”文璋頓了頓,說,“還有,謝律師其實是我老大的大學同學,聽說同吃同住好幾年,至于性格就是和老大天差地别,他怎麼一出差回來又開始這樣了。”
原來還有這一層關系。
蔣小花點頭明了,又問:“你也是?”
文璋猛然瞪眼,摸摸自己的臉,驚呼一聲:“我看起來有這麼老嗎?!”
想當初他從實習生就跟着曲易池身後工作,畢業後當助理,無論律師這條路難或易,根本在于自身的能力,更希望攢足經驗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和那份責任,況且他才23歲,不可能和老大同輩的。
不過從那句話裡得到了一個信息,謝希文似乎明白些什麼,上下打量着她,意味深長地“哦”一聲,拉長了片刻,才接上說:“你很美,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蔣小花有幾分驚訝:“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說?當然是現在啊,也有可能在某個國家某個音樂演奏會上台,湊巧我剛回國有鋼琴演奏,有機會你來看看,當然門票要自付。”
謝希文打了個響指:“那敢情好,如果是你親自邀請,我樂意之至,不妨我們在私底下接着續這份緣分。”
“不好意思!兩位!”文璋打斷了對話,同時伸出一隻手隔斷在兩人之間,左手的腕表沖謝希文那邊,“有一說一,謝律師你不要打擾老大見客戶。”
緊接着,又轉頭看向蔣小花,“時間不等人,所以蔣小姐請往這邊走,一分一秒都過去了,你不是不知道你的時間比非一般人難約,可是我老大也很忙,不止你一位客人。”
謝希文聳聳肩,腿往旁邊一邁,給他們騰出前進的通道,不管她有沒有看到,似開玩笑地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同時晃了兩下。
無聲的做出了口型,記得回來留電話。
*
陽光從辦公室的玻璃牆直射進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沉悶的低氣壓。
曲易池和蔣小花坐在辦公桌前,互相凝視對方。
不久後,她用手抽走他桌上的文件,唇角一瞥:“曲律師同意的真快,如果不想接我的案子,就不接啊,你到底在委屈個什麼勁啊。”
聽尤芷說完,她定定的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個結果是她當初提出的,見到他那會兒,不知怎麼的,讓她晃神一刹,赤裸裸的以這種形态擺在他面前,而他在幫她,同時掀開了她内心的遮羞布。
想退縮,想逃跑,隻不過都是于事無補。
可是他說,無論是否按照委托合同的規定,尊重委托人的意願,是我們律師的職責,我無異議,而她的想法比較重要。
就這樣,明明坐在從高樓墜落的過山車突然刹住了,說是她有決定權,卻又像他握着她的命門,一張開手,原來是被風吹落的花瓣。
曲易池神情淡漠,看着她:“給你備了一杯冰水,應該夠涼了。”
蔣小花手指劃過杯壁,立刻收回:“不喝,我要溫的,最好是38度,太冷會肚子疼,太熱會燙手,所以曲律師能滿足我吧。”
曲易池并沒有接她茬,冷笑:“是我眼拙,怎麼覺得蔣小姐是喜歡我們律師所的水,而不是特意登門社交,既然這麼有空,想必可以多過來幾趟。”
“那是你同事非拉着我說這說那,你管理不善,怪我幹嘛。”
“雖然Keiler接的案子很雜,但是他不行,他看不上你這個小案子。”
自蔣小花進來後,他早早聽到她的聲音,即使沒有離開過辦公室,也清楚外面發生的事情,或者是熟悉,又或者聽力好,但不排除他知道她來了。
他靠着椅背,可蔣小花猛然站起身來,“啪”一下,手掌拍在桌面上:“你看不起誰呢,趕緊把什麼委托合同拿出來,我要看看有沒有一條對委托人大不敬的條例。”
見他不為所動,她雙手開始扒拉他桌面的文件,來不及弄得七零八亂,就被對方大手扣住了手腕兒,掌心溫度貼着細膩的皮膚,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他說話的聲音,極冷:“坐下。”
蔣小花停頓,眨巴着眼睛,還是下意識的聽從,手一伸,向後拉回來被她騰開的椅子。
無論任何時候,委托人都有權利更換律師,何況是審判之前,曲易池收到尤芷的電話時,他瞬間皺起眉,比起這個信息,她這個人更像會主動和他說,而不是假手于人,不管有沒有明确的意思,話說得很到位。
此刻,門外被敲響,是文璋進來了。
“老大,這合同做好了。”
曲易池頓了頓,是12個小時前要做好的解除委托協議,伸手一引示意直接給她,蔣小花從文璋手上接過,翻開看了眼,嘴裡嘀咕道:“這什麼啊。”
這會兒文璋上下打量,聽到老大面無表情叫他準備,當即掏了下耳朵,生怕自己聽錯,分明急着打官司,一開口就叫他發律師函,怎麼突然整上換律師這事兒?傳言玩藝術的鋼琴家性格都很古怪,難不成都這樣嗎?老大還是擠出時間才接了這案子,但無權過問委托人的選擇,不理解但事情照做。
所以離開時,他便一步三回頭。
蔣小花攤開文件,不明所以道:“為什麼給我這個?”
曲易池掀起眼皮,冷言:“你的意思。”
“噢,我是有想過。”蔣小花莞爾,“可是我沒說過要辭退你,這樣吧,你留下來好好幹,等官司一結束,我跟柚子姐提一句給你整面錦旗什麼的——”
話語一頓,她視線往外面辦公區域看了看,随意一指:“挂這兒,嗯……算了,還是挂在前台對着門口,至少能增添一抹紅豔,有好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