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燈光之下，蔣小花看着他那清俊的臉，眼眸沉到清冷，窺探不出他該有的真實情緒，那些瞬間仿佛是她獨自悲憫。

她好像失去所有力氣，輕聲：“我沒想過讓你同情我，明明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應該把别人牽扯進來。”

曲易池默然，眼色瞬間沉下去。

“吱呀”一聲，突然傳來椅子摩擦地闆的聲音，蔣小花站起身來，然後看着他說：“我就住一晚，等天亮後，會回家的。”

随即她轉身朝着客房走去，拖鞋的趿拉聲在安靜的空間裡，特别悅耳。

“每個案子都有它的命運，我從不幹涉委托人的決定，當你說出“放棄訴訟”那一刻，口頭承諾是會生效的，臨陣退縮的委托人我見過不少，不過半途而廢倒是第一次見，所以你自始至終堅持了這麼久，現在甘心了？”

蔣小花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她斂下眼睫，手莫名有些抖，緊緊攥住拳頭，而指甲狠狠的紮進了掌心裡，這才穩定住。

是曲易池說話的聲音，并非語氣，淡漠到如薄冰滑過喉嚨。

冰冷，毫無感情而言。

倏地，蔣小花立刻側過身子，揚起臉，反唇相譏：“那你想我怎麼樣？我努力維護我的作品，我的鋼琴曲，如今别人認為那些信息都是真的，我已經丢臉丢到國外，你覺得我會好受？”

曲易池眼睑微動，再啟唇：“如果真的這麼不舒服，你大可換個角度想不就好了。”

“重點不是不舒服，重要的是我無法忽視别人的眼光，你不是我，更不知道我有多在意的程度。”蔣小花深呼吸，咬了下唇。

曲易池冷笑：“難道你承擔别人的眼光，也是你合同裡包括的。”

蔣小花聞言，啼笑皆非：“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你認為呢？”

她頓時陷入了沉默，滿心的委屈化作眼淚蓄在眼眶，抿着唇。曲易池等不到她的答複，本想繼續開口說話，但他眼角餘光瞥見蔣小花偏過頭，好像有顆眼淚掉下來，便讓他郁郁歎了一口氣，很快走到她跟前。

剛要伸出手幫她抹掉，一碰到她的臉就被推開，此時蔣小花斜睨着他，像是隻露出了乳牙張牙舞爪的小獸。

“誰允許你碰我了，律師也沒用，我沒有職業濾鏡。”她的聲音突然高了八度。

曲易池眼神沉沉的看着她，還是伸手抹去她的眼淚，淡道：“是決定了嗎？”

“什麼啊？”

“不想讓訴訟程序重頭再來，你隻有24個小時的考慮時間。”

這會兒，蔣小花聽懂了他的意圖，可能24個小時之後會幫她辦理相關的手續，這不是在逼她就範？她當然從頭到尾就沒放棄過訴訟，從決定走這條漫長的路開始，關于她的流言蜚語早被滿城風雨人盡皆知，說放棄，哪有這麼容易，但真的不想因為這件事而連累公司，以及身邊的人。

落地美國留學的第二個學期，每年校内會舉辦三場協奏曲比賽，蔣小花如往常上台表演，而此時入口的角落處站着一個人影，似乎是一眼相中，并且勾唇點頭。蔣小花鞠躬謝幕之後，離開比賽現場，突然有人朝她遞出了名片，自稱INA經紀公司的，她垂下眼睫，隻是掃了一眼，便伸手推開。

“同學，你不感興趣沒關系，但我感覺你可以參加Tchaikovsky國際青年音樂家比賽，因為我相信我的眼光。”那女人說。

蔣小花邁出的腳步便停下了，偏頭看她。

不知是私心，還是自尊心作祟，蔣小花最終收下那張名片，後來的一段時間裡，便和INA經紀公司的尤芷熟絡了起來。

尤芷聽到她的鋼琴聲，不明所以的說：“這琴聲太悲傷了。”

蔣小花的手指頓了頓，掀了掀唇：“那正常啊，證明我現在心情不好，你到底能不能聽懂？”

雖然語氣裡充滿了抱怨，但頗有幾分撒嬌般的味道。

琴聲缱绻，她專注在每一個音階上。

其實不相信自己彈得一手好鋼琴，卻偏偏有人會欣賞，要簽她做藝人，自然是開心的，然而她有了一個念頭——

如果琴聲會說話，惦記便能讓他知道。

在Tchaikovsky國際青年音樂家第七屆比賽中，蔣小花斬獲金獎，從而正式出道。因此她的名聲便在國外打響了，學業行程并兼前行，直到畢業後才開始兼顧國内的行程。

尤芷對她有恩，理智點想，怎麼說她的形象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公司，至于眼前這個男人……

曾經她跑盡全國的琴聲有傳到他耳朵裡嗎？

她想，沒有。

指腹掃過左眼下，蔣小花被打斷了思緒，泛淚而通透的瞳仁看向曲易池，她退後了一步，并未出過聲。随着“吧嗒”一聲，她的氣息消失于客房裡。

曲易池站在原地，眼底晦暗不明。

***

次日清晨，蔣小花發現曲易池已經不在家了，她也打算離開，剛走到客廳，眼角餘光掃過餐桌，突然停下了腳步。

随即不帶一絲猶豫，她徑直走向餐桌前，能看見透明餐盆蓋裡面有一份早餐，還貼着黃色的便利簽——“吃完再走。”

然而并沒有寫落款，但是顯而易見的知道這個人是誰，這間房子的屋主。

蔣小花靜靜地看了兩眼，轉身邁出了一步，又停下來，一秒，兩秒，三秒……

她在心裡嫌棄了句，真煩人。

随着水嘩啦啦流出來，很快置物架上的碟子物歸原位，緊接着便是關門聲。

過去快一個星期了，蔣小花終于踏進了公司，主要找尤芷報個平安。公司的人見到她出現，幾乎都露出驚詫的表情，米梨二話不說沖過來抱着她，連帶尤芷看見後，一塊心頭大石落了地，幸好她沒出事。

“手機一直不開機，又不回家，你這幾天去哪了？”尤芷捋捋她可能會去的住所地址，一一說出。

蔣小花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