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天色已經沉了一半,另一半則被晚霞染上了橙黑色調。
蔣小花擡起眼睫,望着映入瞳孔若隐若現的輪廓,即使眼眶兜不住淚水,無聲順着臉頰一顆顆往下滑落,她抿唇,不甘的說:“你知不知道,當我決定離開你就沒想過你會回來我身邊。”
曲易池默然,就這麼看了她半響。
原本微側着身子,下一秒幾乎整個身子朝向她,張開雙臂,可她下意識主動傾身過去,撲進他的胸膛,将臉埋進他懷裡。
“我不知道。”他說。
雖然不滿意這個回應,偏偏又是意料之中,蔣小花吸了吸鼻子,隻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低沉的聲音:“但我現在,隻想要你蔣小花的回答。”
她怔愣了一下,喃喃道:“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吧。”
話音未落。
曲易池直接将她從懷裡推開,還讓她直視他的眼睛,淡道:“說清楚。”
眼淚停在一時,她忽然大顆大顆眼淚砸下,仿佛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想說話又沒有發出聲音,哭得狼狽又可憐。
他面無表情,卻很有耐心的問:“什麼。”
“我要,我要給你機會。”
“說你愛我。”
“嗚……我愛你……”
曲易池一把重新将人攬入懷裡,她靠着他的肩膀,顫動的睫毛帶着水汽掃過他脖頸,癢的他不由得用指腹抹去她的淚水,然後他耷拉着眼皮,因為感受到一股重量。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雙腿搭在他大腿上,小腳丫還晃了兩下。
片刻,“咕噜——”的聲音隐隐發出。
她嗓子帶着哭腔,聲音虛弱的開口:“……我好餓。”
曲易池低頭,淡淡地笑出聲:“那你還哭,我帶你出去吃飯。”
蔣小花噘噘嘴:“不行,我不想用這幅樣子見人,我才不要出去呢。”
曲易池歎了口氣,随即嘴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餓,是真的。
隻不過,她從浴室洗把臉出來,卻聞到一陣濃郁的食物香氣。
拖鞋被她踩得趿拉響,直奔廚房。
他背對着蔣小花,站在料理台前邊,脫下外套,隻穿着件白襯衫,黑色西裝褲,寬肩的骨骼明顯,袖口挽到小臂,青色的脈絡很明顯。
失神幾秒,她走上前去,歪着腦袋在他身後探了出來。
“你居然會煮飯?”她眼眸微眨。
熱氣騰升的湯面冒着氣泡,翻滾出咕噜咕噜的聲音。
曲易池盯着鍋裡,白氣撲面而來,發梢沾着水,微微濕。
燈光柔和,由上往下照下來,她望着他的側臉棱角分明,眼睑的弧度溫柔,心跳沒由來的加快,雙手微動,突然很想捂住他的耳朵,生怕被他聽見。
他舀起一勺,嘗完味道後,才說:“眼見工夫的活,留過洋基本都會,你看來倒是隻會吃。”
“說什麼呢。”蔣小花看着鍋中沸騰,唇瓣微撅,“既然不會做,我幹什麼要幫倒忙,我室友還是個小廚娘,之後認識柚子姐,柚子姐也很照顧我。”
曲易池撒了點鹽,再嘗第二口時,隻聽見她又說:“我今晚想和你睡。”
毫無防備的被嗆了一口,他頓時咳嗽兩聲:“咳咳……”
“啊,我隻是想睡你的床,沒别的意思。”
她不可思議的看着他,瞬間嗆紅的臉,立刻伸手輕拍他的後背,可曲易池大手擋住嘴,連抽了幾張紙巾擦拭過後才扔進腳邊的垃圾桶。
然後,他轉頭瞥了她一眼,她也擡起眼睫,無辜的眨巴了兩下眼睛:“我隻是稍微提議一下,不行就算呗,你敢瞪我,我就瞪回你。”
曲易池收回視線,伸手,直接将火關上。
飽餐一頓之後,蔣小花坐在椅子上,雙手撫摸着自己圓溜溜的小肚皮,甚至評價上了:“也就一般。”
緊接着,對面清冷的聲音傳來:“我不是五星級廚師,至少沒讓你吃西北風。”
蔣小花微愣,随即扁扁嘴。
傍晚十一點。
床頭櫃的台燈微亮,蔣小花兩隻手抓住身上的被子,正盯着昏暗不明的天花闆,她偏過頭,望向隐約滲過來淡薄光線。
知道她怕黑,曲易池幫她把台燈開了,就走出了房間。隻是去了書房工作,但她沒打算獨占整張床,或許哭累了,不一會兒,眼皮就重了。
她一點一點順從困意地閉上眼,偏着腦袋睡過去。
良久後,走廊有些動靜,出現在門口外。
先是一陣趿拉的拖鞋聲由重到淺,直至延伸到床沿邊,曲易池垂眸,幾秒内,好看的眉間正擰在一起。
床上的人兒裹着被子,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隻占據床邊角落,幾乎要掉落地闆上。他長臂一伸,将人挪到床中央,随後也躺在旁邊。
不知道是不是在他身上裝有雷達,蔣小花連人帶被滾進他懷裡,他似乎意料到,順勢單手穿過她脖頸間,掌心扣住她的後腦勺,發絲從他指間流瀉。
呼吸均勻,恰恰同步起伏。
***
飛機落地,舷窗外柏林的陽光一寸寸金黃灑落土地上,偶爾幾片落葉,宣告了深秋烙下的印記,為這座城市帶來秋意漸濃的味道。
蔣小花窩在椅子裡,一睜眼就來到了異國他鄉。
根本舍不得結束休息的日子,結果尤芷的電話轟炸,回歸到日常的行程當中,聽說這個行程安排來得突然,連機票都是早班機,并沒有緩沖的餘地。
當晚,宴會廳内燈火通明。
長長幾十米的紅毯從台階平整鋪展至門外,紅毯一邊是簽名牆,另一邊則是圍着不少記者,閃光燈閃爍頻繁。
蔣小花低調走完流程,一入場,徑直找到貼有自己名字的椅子,坐好。
雖然單槍匹馬慣了,也還是不喜歡這樣的名利場的氛圍。
“Hello, Miss.”
聽到聲音,似乎在和她說話,蔣小花扭頭看過去,張了張嘴,卻發現這個人有點兒眼熟,禮貌應聲。
男人笑了笑:“Do you remember me?”
蔣小花抿唇,搖搖頭:“Sorry, I'm not quite sure.”
多看幾眼,忽然有了眉頭,猶豫的說:“那個……你好像是曲易池的恩師。”
“bingo!”John Wilson打了個響指,然後瞥一眼她的名字貼,“原來你就是蔣小花。”
蔣小花懵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蹩腳中文,算是勉強聽懂了,她點點頭,扯着嘴角笑:“It's me.”
“第一次你給我的感覺,是在哪裡見過你,後來見到你來倫敦的巡演海報,我就記起來了,曲易池很喜歡你的鋼琴彈奏,以前常常托我幫他買門票。”John Wilson一口純正的英式發音,終于讓她聽得順耳。
她怔了怔,便說了句“Thank you”,早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在别人的口中說出來,卻心裡泛起一種别樣的情緒,嘴角忍不住上揚。
沒聊幾句,John Wilson被人叫走了,不知道以什麼身份過來的,能在這個晚宴出現想必地位不容小觑。一直坐到頒獎晚宴開始,蔣小花自認為是來走過場的,偏偏手機沒在身上,不然問尤芷什麼時候可以提前離場。
一擡眼,正在宣布“柏林古典音樂大獎”的名單——
“年度器樂演奏家獎,蔣小花。”
随着頒獎人話音落下,四周的掌聲讓蔣小花怔愣住了,一雙通透的眼眸微微瞪大了點。
半響,她站起身來,邁步走上舞台,接過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