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終于從陰影中走出,白熾燈的明亮光線落滿全身,仿佛鍍上了一層淡銀色柔和光暈。
似曾相識的感覺撲面而來,卻想不起其他任何相關的場景或者事件。
是錯覺嗎?
不過友人誠不欺我!貨真價實的大帥哥。姜嶼夏很激動。
突然想起暗戀對象。
她心裡五味雜陳,回身抱起衣物袋往外走,經過化妝鏡時,抽出一隻手關掉燈具。臃腫的衣物袋袋口處滑落出裙擺,她慌忙向上托了托。
終于重新整理好,擡頭時,不期然從鏡子裡瞥見一道極銳利的目光。
仇家?姜嶼夏瞳孔睜大,轉過頭去,正對上男生看過來的一雙眼睛。
被審視的感覺消失了。這是一雙略有些狹長的眼,眸光平靜溫和,仿佛剛才的清冷淩厲隻是自己的錯覺。
對視不到兩秒,她别開眼,覺得應該說些什麼比較妥當。正準備開口,卻聽見一道聲音,“過來拿一些設備,這裡等會兒我來熄燈關門就好。”
四下的安靜中,聲音清晰入耳。他的聲線醇厚低沉,卻又透露出幾分隐約的少年氣,像泛着松木香的大提琴,不過或許較大提琴更偏清亮。
“嗯,那麻煩同學了。”
男生笑着輕輕點頭,“沒事。”
姜嶼夏轉身走出去,沒有忘記掩上門。
藍色曠野的頭像仍在沉底,沒有新消息,讓人懷疑是不是移動網絡運營商在消極怠工。姜嶼夏歎了口氣,慢慢往露天體育場走去。
月上柳梢頭,雲山重重疊疊,猶如黑色宮阙。秋風驟起,樹葉搖曳,嘩啦啦的響聲像人的呓語。
一則電話切進來,姜嶼夏戴上耳機。
“學妹,什麼事找……”女生的哭腔直沖鼓膜,她生生頓住。
對面泣不成聲,她安安靜靜地聽,在休息區放好衣物袋和包,開始沿跑道慢跑。
草坪中有群人在踢足球,男生們圍着中間那粒球四散開來,相互之間揮舞手臂,間或能聽到一兩聲尤其大的呼喊。
跑道上學生并不太少,也并不擁擠,夜風拍在臉上,有一種淡淡的潮氣。
對面女孩情緒慢慢平複,她也聽明白事情來龍去脈,忿忿不平,思考片刻還是直言。“唐黎,這種人你還要繼續喜歡他麼?”
學妹唐黎,建築學專業大二,和姜嶼夏同一所高中,也是同一所大學。
“晚上有空麼,什麼時候回宿舍?我來找你。”她輕聲說。
跑完學校每日規定路程,她接着又跑了三圈,讓身體裡無從釋放的水分和熱度從細胞中擠出、再從肺部與皮膚表面逃逸。
喉嚨終于變得幹燥難耐到不舒服,她才堪堪收住腳步,退到跑道外。
去休息區拿好東西,離開時遠遠見那群人還在踢球,于是站在遠處看了一小會。
似乎有人刮蹭到大衣物袋一角,姜嶼夏轉頭,見夜色中陌生女孩一臉歉意,“抱歉,沒太看清。”
“沒事。”她往外側讓了讓。
抱着的東西不重,但是體積過大,大概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像蝸牛,還是視線被擋住大半的那種。她盡量往人少的地方縮,做不擋路的好人。
好人倒是沒再擋路,卻在後撤過程中撞到什麼東西。
肩部一陣劇痛,她一邊龇牙咧嘴掉轉頭,一邊反思動量究竟是來自速度還是質量。
雙杠寂寥地聳立在夜色中,末端泛着清透的金屬光澤。
原來這就是襲擊自己的罪魁禍首……姜嶼夏連呼倒黴,轉身欲走。
雙杠堅持不懈,勾住大衣物袋的袋口。
壞了。她暗道不妙,眼睜睜看着細紗如瀑布般傾瀉而出,順滑得令人咬牙切齒。她站在雙杠旁,肩部還在作痛,面前攤開一片雲彩,雲團上還沾着草葉和灰塵。
這裙子怎麼這麼麻煩,想扔這不管,或者放火燒掉。呃,最近真的好暴躁。姜嶼夏深呼吸。
心平氣和蹲下整理衣服,卻見一粒球滴溜溜滾過來,在一臂之外停住。
她冷汗直冒。幸好這破球不是飛過來,而是滾過來。
“需要幫忙嗎?”一道陰影籠罩下來,餘光裡出現一雙男式球鞋,還有肌肉線條流暢好看的小腿。
她手忙腳亂找裙子的腰線,正借着路燈光亮把走線對齊整。這人悄無聲息擋住光,令她眼前隻剩一片暗影重重。
雖然溫和有禮樂于助人,但你是不是故意讓我看不清啊。姜嶼夏在不知是誰制造的人造陰影裡蹲着,怒氣上湧。
騰地站起身,眼前一黑、金光斑駁。
突兀起身導緻腦部供血不足。
姜嶼夏覺得自己得多補血。
“謝謝,沒事的,我自己就好。”她聽見自己溫和動人的聲音——裝出來的。這點小事請勿插足,她心裡拳頭亂揮。
眼前黑霧散去,足球就在半米之外。走了兩步,她飛踢一腳,那球準确無誤滾向遠處球隊的方向。穿着暗紅色隊服的男生沖這邊遙遙招手,好像在說謝謝,還說了一句,但她沒聽清。
抱住拖拖沓沓一堆東西,姜嶼夏轉過身準備挪到燈下。
那人沒走。怎麼還不走?
“你……”無奈地擡眼,卻愣住了。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