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嶼夏擡頭,看清了來人。
“謝謝!不過我就這一段路,隻是小雨,不麻煩您啦。”姜嶼夏指了指地鐵站的方向。
雨勢急劇變大,一發不可收拾,從建築花崗岩外牆上沖刷直下,在地面上濺起水霧。
耽擱了半分鐘,小雨成了大暴雨。
姜嶼夏臉色僵硬了一瞬,立刻換上一副新的表情,笑容無可挑剔,“幾步路的距離,一分鐘不用就能到。”
對方是這兩周一起共事的同組的前輩,之前已經加了好友,曾經讓她幫忙整理了幾份表格。
賀植收了傘,退回到穹頂之下的一樓建築大廳的室外區域。
“太見外了。剛好順路,送你回小區吧。在這稍等我一下,我把車開過來。”對方把傘具的手柄遞給她,露出友好的笑。
“謝謝賀老師。”姜嶼夏沒想出拒絕的理由。
住址并不是什麼不能公開的秘密,之前帶教老師和她聊天的時候曾經問過。
黑色轎車駛來,姜嶼夏猶豫了下,拉開副駕駛座的門,上了車。
“麻煩賀老師了。”周六的雨夜,這片鬧市區的熱烈氣氛因為天氣緣故而略有折損,人群湧進了建築大樓避雨,街面上車輛首尾相接,路面上一片綿延的紅色車燈光帶。
“你已經說了很多次謝謝了,不用這麼客氣。”扶在方向盤上的手腕露出一截,能看到賀植佩戴的一隻價值不菲的石英表。
背地裡聽到的八卦果然有七分真,不論是這輛車、這隻表,還是這個人,都的确符合VIP的身份。
VIP隻是一個簡單的代稱。就好比描述眼前從天而降的綿密雨線、或者前擋風玻璃上左右搖擺的雨刮器一樣,隻是一個稱呼。
在小區正門做了登記,保安便放行。
賀植撐傘送她下車,兩人一起走到單元樓的屋檐下。
其實姜嶼夏表示送到小區門外的街邊就好,然而對方執意送到樓下。倒沒有什麼其他顧慮,唯有一條:自己一個人住,讓人知道具體住址還是令她感到糾結。
“謝謝賀老師,不然我真的淋成落湯雞。”姜嶼夏忙着道謝。
“雨這麼大,讓你冒雨回家那就是我的不對了。剛好看到,順路捎你一程。”賀植笑,換了個話題,“工作還好麼?要是遇到困難可以和我說。”
姜嶼夏連連點頭,繼續道謝。
賀植好像心情很好,仿佛勢在必得,“你帶教有給你安排明天着急完成的任務麼?”
姜嶼夏老老實實回答:“沒有,沈老師說明天不會找我。”
“明天大劇院有交響樂演出,這支樂團全球巡演,名氣很大。我記得你之前有參演過相關演出,應該會感興趣。”賀植從皮夾中抽出兩張票,又補充,“這是朋友送我的,你要是有空,一起去看吧?”
姜嶼夏下意識要拒絕,話到嘴邊,卻被打斷。
“你是不是又要拒絕了?感覺你和我們說話都很緊張。”賀植笑。
“沒有沒有。”姜嶼夏矢口否認,“大家工作都很忙,我不好意思去打擾你們。”
“沒事的,有什麼問題随時提,要是能解決的都幫你解決。”賀植不依不饒,頸側的肉擠在一起,像細小的遊泳圈,“那你答應了嗎?”
姜嶼夏短暫地愣住。
她并非走實習留用的實習生,隻會在這個組待上兩個月,未來碩士畢業後是否來這家公司還是未知數。
一些被忽略的細節此時在她腦海中迅速浮現。他好像确實,有關注過她。
突然一陣沒來由的恐慌。
VIP是工作不飽和嗎?他應該入職已有一兩年。這種人人累成狗的工作強度下,怎麼還會有閑心對流水的小黑工實習生說出一些,雖不逾矩但的确模棱兩可的話呢?
不過這種事可大可小。
姜嶼夏迅速找好措辭,“抱歉啊賀老師,我明天帶人看房子,有四五個人聯系我轉租。所以可能不太有時間诶。”
“你要搬走了嗎?”賀植問。
姜嶼夏點頭,神情懊惱。
賀植收好皮夾,仍然一副放松的樣子,笑容有瞬間的猙獰,語氣不疾不徐,仍舊溫和,“确實太遺憾了。還沒吃飯吧?我請客。就當作賠禮道歉,感覺把你吓得不輕,哈哈。”
她聽出了話裡的玩味,這種隐隐的違和感,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被人觀賞的弱小和花瓶。
“嶼夏同學,你是又要拒絕我了嗎?”對方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姜嶼夏一愣。
雨勢依舊很大,沉重的雨幕和濃烈的夜色将兩人與其他事物隔開,這裡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
姜嶼夏想回家,但對方已經知道她住在哪裡了。
他是A市人,家庭關系在這邊盤根錯節,不用擔心前途和工作,也不用擔心輿論和绯聞。
她不知道為何對方要堅持。大概隻是覺得好玩。
姜嶼夏深吸一口氣,“抱歉……”
大功率感應燈突然亮起,儲量充足的暖色調光線破開雨夜,有人刷開門禁,從裡面走出來。
“抱歉啊,我打擾到你們說話了嗎?”高挑清俊的男生抱着貓,眉眼濃烈張揚,站在光裡。
“江林晚?”姜嶼夏愣怔。
橘貓叫喚了兩聲,從男生身上一躍而下,在她腳邊來回蹭。
“榴蓮糖。”姜嶼夏蹲下,用手覆住貓毛茸茸的腦袋。
另一邊,兩道影子斜斜地鋪開,融進夜色。
江林晚笑着對賀植說:“你好啊,謝謝今晚送嶼夏回來。原本說了讓我來接,結果我有事耽擱了。”他轉頭沖女孩道:“回來了也不發消息或者打個電話,爺爺奶奶念叨了一小時。走吧,飯已經做好了,就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