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晚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
他主要是生自己的氣,如果再加上一個,那就是……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臉,陽光帥氣,盡管他很不願意承認,但事實的确是這樣。而他甚至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清楚。
晨光熹微,從窗簾後鑽進來,在瓷磚地面上滑出一道漸變的橙黃色。
像那罐橙汁。
那天晚上倚在江岸欄杆邊,女生的手臂白皙而修長,三根手指捏住易拉罐,食指和小指微微懸空。全身上下幾乎隻有兩種顔色,黑與白,像是一道謎題。
他重新倒回床上,腕表上顯示時間還不到七點。過去的幾個小時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噩夢連連。
小時候他想養貓,父母太忙,家裡梅阿姨帶他去寵物店。他一眼便喜歡上那隻小小的橘貓,又往後備箱塞滿采購的貓食物和玩具。裝修團隊跟在後面,家裡已經收拾好一個專門的房間建造貓屋。
他給貓取名叫做“薯條”。他一直被限制吃這些東西,長輩們說不利于成長和健康。
其實他沒那麼愛吃薯條,起這個名字單純隻是一時興起。
紅燈還有幾十秒,車停在人行橫道後。路邊有個小女孩正邊走邊吃薯條,抱着包裝盒樂不可支。陽光從行道樹的枝葉間漏下,星星點點灑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笑容看起來也是沁人的橙黃色。
他很少有什麼其他欲望,從記事起就知道察言觀色,尋找目标執行任務完成目标,好像的确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像遊戲裡吃小星星累積分數,他冷漠地看着數值不斷上漲。
沒什麼感覺。
十字路口綠燈亮了,小女孩的橙黃色笑容在視線裡遠去。
“小貓,就叫你‘薯條’吧。”他垂目看着箱子裡的小橘貓,它正用它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
“薯條?是個好名字,朗朗上口。”梅阿姨坐在旁邊,探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領。
唯一一次打狂犬疫苗是在一年之後。
那段時間他很愛吃一種芝士餅幹,覺得貓應該也會喜歡,可三番五次送給它都被爪子扒拉開。
“這個很好吃的,你嘗嘗。”
對方終于被惹得不耐煩,沖着伸過來的白皙的小手指龇了龇牙。
沒想到就被劃傷了。
家裡亂作一團,父親正在公司開股東大會,阿姨給母親打電話報備情況,然後聯系醫院去打疫苗。
他沒覺得疼,手指上隻有不到一厘米的劃痕。他還沒有書桌高,站在客廳裡巨大的枝形吊燈下顯得更加小小一隻,而那道劃痕更是小之又小,也不知道怎麼被阿姨看見的。
七點的鬧鐘鈴聲響起,他從閉目養神之中睜開眼。腦海裡快速過了遍今天需要完成的任務,躺了五分鐘,翻身下床。
換好衣服,去盥洗室洗漱完,發現室友們還沒起床。
铛、铛、铛。
指骨挨個敲了一遍床欄,力道控制得很好,撞擊聲笃定而清冽。
“快快快,起床了,第一節課要點名簽到哦。”他低頭在書桌上整理書本和電腦,直起身體時下意識往一旁避開。因為太高,之前撞到過幾次後腦勺。
周一傍晚,過了商賽材料遞交截止DDL,團隊終于從緊張情緒中解脫。
安珞一拉着姜嶼夏去食堂吃飯,轉了好幾圈,終于等到兩個空座。
“終于有時間問你了,你倆進度如何?”
“進度條停滞當中。”
安珞一見她一派輕松悠閑,覺得應該是成竹在胸,于是也不着急,金屬餐叉紮起兩小朵西蘭花送入口中。
“不過有新發現,原來之前我們見過。”姜嶼夏重新撈起話題,說完後,舀了一小口粥,慢慢咽下。
群聊彈出新通知,顧喆安剛轉發兩張截圖:郵件發送成功、以及初賽答辯資格通知日期。
兩人于是在群裡各回了句消息。
“我以為第一次見他是在大三剛開學,以為當時感覺到似曾相識,隻是因為他是大帥比,而大帥比的氛圍感都很相似。原來不是的。”姜嶼夏繼續說。
“那是什麼?”
“以前見過,不過他戴了口罩。大概是吧,我隻記得眼睛挺好看的,又冷漠又溫和又……”暗流湧動。
“算了,我不糾結這個了,你倒是快點把他搞到手啊。”安珞一覺得她這段叙述太意識流,而且自相矛盾。
“然後呢?”
對方手指間有一縷垂落的栗色長發,正緩慢地一圈圈繼續纏繞。“然後甩掉?”
“……”姜嶼夏對這個建議感到無語,沉默了片刻,又笑道,“所以我大費周章就是為了一拍兩散?”
安珞一笑眯眯點頭,傍晚的夕陽透過花窗照進來,讓她本就秾麗深邃的五官顯得更好看。
“付景言真是有點,唉,不知好歹。我要是男的,根本不會想着其他人。”姜嶼夏伸手,虛握成拳,模仿出碰杯的動作,“Cheers. ?Salud!”
“……别提他,過去式了。”安珞一糾正聊天主題,“一拍兩散,然後邂逅新桃花。”
“我倆這麼不般配嘛?你看起來一點信心也沒有。”
“超般配。”
“那是為什麼?”
“他看起來很會,主動的時候也主動,不主動的時候就淡淡的,溫和倒也溫和,但感覺跟浮了一層似的。哎,隻是個人感覺哈。”
姜嶼夏已經吃完飯,放下餐具,左手支在顴骨側,右手中指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