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恪吃完午飯,沒來得及睡午覺,便紮進洗浴間洗澡洗頭。
吹風機呼啦啦地響,讓他恍惚間想起小時候在房間裡玩,他們把紙條貼在電風扇的格紋上,紙片相撞相互纏繞,他們蹲在前面對着急速旋轉的扇葉邊吼邊笑。
收拾好之後,鏡子裡浮現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與看起來有些叛逆的長相風格不符的是,臉頰上有兩道對稱的淺淺酒窩痕。
其實他也挺受歡迎的。
可惜人家眼裡隻有别人。
好吧,他承認,那人的确比他更有競争力。但是“喜歡”這種事不是能以這種方式進行量化的吧,根本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好嗎?!
越想越離題萬裡,煩躁和非理性逐漸侵蝕正常思維。
汪明恪伸手抓亂頭發,強迫自己回神。
剛吹幹的頭發蓬松得猶如風吹麥浪。
他歎了口氣,從轉椅靠背上扯過包帶,黑色單肩包淩空轉了兩周,穩穩落在後背。和家裡人打過招呼,出門下電梯。
他足足提前了兩個小時,所以悠閑地拐去經常去的理發店,把怎麼看都不甚滿意的發型交給熟識的專業人士改造。
這次見面其實隻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他心裡非常清楚,因為之前已經說破。倒不是他一時沖動直接表白了,而是旁敲側擊發現她的想法仍然一如以往。
明知不可能,他便不撞這南牆。安靜後撤幾步,将心思打包好重新埋進土裡。他不想以後再也沒交集,連朋友也做不了。
每次見面機會都很珍貴,他想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到達約定位置的時候,詹允竹還沒來。
汪明恪也不着急,在街邊一家咖啡店坐着等。他總會提前半小時,而且也知道她一般會卡點。但習慣已成自然,在思考之前身體早已憑直覺行動。
“還在逛公園,晚飯位置之前發給你了哈,沒變。”江林晚的消息出現在手機屏幕上,他把馬克杯放在一邊,點進聊天框,确認昨晚對方發來的訂座鍊接。
“行,晚上活動必須得參加。”
“明天city walk一起?”
“行啊,剛好沒事。”
“你們一行幾個人?民宿還剩一間卧室。”
“沒事,我倆回家住。哎,不知道,待會兒問問。”汪明恪看了眼時間,還有不到十分鐘,心跳莫名開始加速,有節奏地在胸腔裡震動。他又伸手抓頭發,碎發帶有淡淡木質冷香,是做發型的時候染上的。
“行,一會兒見。”
玻璃幕牆外陽光透過行道樹的濃密枝桠灑了一地,行人踩在斑駁金色中,像湖底潛行的魚群。
詹允竹的聲音在手機消息通知之前響起。
“一眼就看到你在這,這個位置真顯眼啊,挑得不錯。”
汪明恪擡頭,面前站着一個五官溫婉的女孩,黑發攏在腦後,梳着低馬尾,鼻梁上一副無框金絲眼鏡,看起來清秀如竹。
人如其名。
“果然還是卡點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可真行啊,詹允竹。”
“直呼其名?快叫學姐。”
他看對方笑得沒心沒肺,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印象中她不會用這種語調和江林晚說話,小學的時候是,大概現在也是。
他和江林晚從小學一直到高中都是同校,詹允竹在初二伊始轉了學,當時他倆剛升入初一。這之後,隻有他還和對方保持着聯系。
明明他才是她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詹允竹拉開圓桌另一邊的高腳凳坐下,沒追究他隐而不發的“怨氣”,換了個話題,“剛放假嗎?”
她在他面前總是很放松自在,大概因為兩家既相熟又住得近,而且他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變過,是那個不開心也就開玩笑擺臭臉的可愛弟弟。
他點點頭,說了會兒S大和他就讀學院的奇聞逸事。
他幫她點了杯無糖飲料,剛送來,他指指對面的方向,等侍應生離開後,才開口問道,“馬上去紐約了?”
“嗯,下個月。”
“那下次見面,就不知道啥時候了。”他輕松地笑笑。她去年這個時候還在為申請的事情焦慮,最後從offer中選擇了哥大LLM,那段時間他聽過她不少吐槽和大倒苦水。
她低頭咬住吸管,慢慢吸着飲料。“你之後怎麼打算的呢?”
他盯着對方垂落在杯側的一縷直發,陽光似乎給發絲鑲了道金邊。他沉默了會,決定繞過這件事,“還沒确定。”
“嗯。”她點頭,又問,“他呢?聽說準備去斯坦福。”
“他爸媽這麼說,我還沒問。”
“你倆都來吧,做個伴兒,有空還可以多聚聚。”她笑。
一杯飲料喝完,差不多到出發去吃晚飯的時間,兩人一路散步過去。商圈高樓林立,人群洶湧猶如海潮。
“哦對了,你和他說我過來了麼?”詹允竹笑。
“沒,隻說是我一個朋友。”這件事她之前特意囑咐過,但他沒理解,“這麼神神秘秘的,為什麼啊?”
“太久沒見,估計都不記得我長什麼樣。”
詹允竹含糊其辭,他笑了下,沒繼續追問。幾乎沒有人會主動去做讓自己不快樂的事,所以可解釋的原因無非隻有那麼幾種。
不管哪一種,都與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