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收了工,他拿着澡盆去後邊隔間沖涼,夏天時樓裡沒有特殊情況不會提供熱水,大多數人都喜歡在下午裝一桶水放在院子裡曬,等到了晚上就能曬成溫水;穆厘沒有木桶,澡盆也不夠大,幹脆就着冷水洗,而且夏天這麼洗還能涼快一些。
等他洗好出到院子,發現院子裡圍了些人在聊天,他們見了穆厘連忙招呼他一起侃大山。
穆厘把東西放好,拿着布巾邊擦頭發邊在小二哥旁邊坐下,悄聲問小二哥,“你們聊什麼呢?”
小二哥說:“瞎聊呗,他們打算攢點錢回家擺個吃食攤。”
穆厘手一停,“現在?”
“哪這麼快?”坐在穆厘對面的漢子笑了一下,“手裡銀錢還不夠,我媳婦兒給人洗衣服的錢都壓着還沒給呢,哎,難啊……”
“壓着嘛,也不是不給了,過段時間就給了。”另一個漢子說。
這種壓着之後再給錢的事情很多,甚至壓着壓着就不給的事情也有,大家都習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見穆厘面有異色,孫哥說:“厘哥不用擔心,咱們掌櫃的不會幹這種拖人工錢的事。”
對面的漢子也跟着說:“是啊,韻膳齋從來沒幹過這種事。”
穆厘連忙解釋:“不是,我不擔心這個,掌櫃的心善,肯定不會少我工錢。我隻是想到今天的事情,不知道那頓飯錢會不會工錢都不夠扣的。”
說到這個,大家都沉默了,這種事情,在幹跑堂的生涯中遇到真不少,甚至比穆厘今天遇到的更過分的都有,可他們也不敢反抗隻能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吞。
小二哥岔開話題:“厘哥幹完明天就不幹了吧?想好接下來要幹嘛了嗎?”
這個問題,穆厘這幾天也一直在想,韻膳齋的活兒不錯,雖然累了點,但每一個夥計對他都挺照顧的,也沒有什麼腌臜事,後廚菜做多了分給夥計們的時候,掌櫃的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見他孤苦伶仃,還讓别人多分點肉給他。
隻可惜韻膳齋不缺人,他能做這十日短工,還是因為有夥計回鄉留了空缺,現在那位夥計回來了,他自然就得走,至于之後做什麼——
“沒想好,幹一天算一天吧。”穆厘說。
這幾天相處,夥計們都知道穆厘是從外鄉來的,家裡的親人都沒了,隻有他一個人跋山涉水來了錦城,身無分文居無定所,想想就覺得可憐。
孫哥說:“城裡有不少跑堂的活兒,你在韻膳齋做了十日,去找工也容易一點。”
穆厘把布巾從頭上扯下來,放在手裡攥了一下,孫哥說的有道理,他之前沒有經驗去幹跑堂也沒什麼競争力,現在好歹有了,再找一份同樣的工作就簡單一點了。
等夜深人都散了之後,孫哥單獨找了穆厘,對他說:“城北餘家莊缺跑堂,你要是想去,我可以推薦,不過……”
穆厘轉頭看他,孫哥頓了一下才接着說,“不過跑堂的活兒不适合你,還是得好好想想出路才好。”
穆厘聞言,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了,多謝孫哥。”
幹完最後一個上午,掌櫃的給穆厘結了工錢,十日加一個上午,總共是三百一十五文,掌櫃的給了他三百一十四文,銅闆穿成串放到了穆厘手中,沉甸甸的。
穆厘看着手中的銅錢串,不禁問道:“掌櫃的……您是不是算錯了?”
“沒錯啊,一個教訓,一文錢,正好。”掌櫃的笑眯眯地說。
這時小二哥拿了一個錢袋子過來,“這是我之前用的,你也别嫌它舊,把錢裝着别給人看見了。”
穆厘又換回了那一身校服,校服的口袋大,錢袋放進去别人想偷也不容易;他拿好錢,挨個跟夥計們告别,到了後院,孫哥提了一個背簍過來,上面第一層是穆厘這幾天穿過的那一套夥計服,下面還有他這十日用過的一些東西,就連皂莢都有。
“路上小心,有時間再回來看看。”孫哥拍了拍他的肩。
穆厘背着背簍從後門離開,走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小二哥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給孫哥,孫哥很是無語地拍了拍小二哥的腦袋,結果換來小二哥無情的一腳,孫哥不偏不躲,氣得小二哥又來了一腳。
他笑着往前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回頭看了一眼;小二哥和孫哥就站在後門,笑着朝他揮手。
穆厘朝他們揮了揮手,然後轉頭走了,過了一會,穆厘又回頭看了一眼,小二哥和孫哥還在後門揮着手。
正當穆厘要朝他們揮手的時候,小二哥嘴角往兩邊一扯,禮貌又标準的笑容,“手好累,能不能别回頭了。”
“……”穆厘啧了一聲:“還以為你們要挽留我呢。”
“怕意思意思挽留了結果你當真了轉頭掌櫃的叫孫哥把你扔出去這就不好收拾了所以幹脆就不說了。”小二哥說。
“……”
穆厘果斷走了。
穆厘離開韻膳齋之後,揣着三百多個銅闆到街上買了五個餅,一個餅兩文,五個便是十文,而後換了條街打了壺酒,花了三十文,東西買完然後轉頭往二十七裡街去。
之前說好要去成道書院找林以玖,不過去之前,他去了一趟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