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玖心想下次可能會在課上打瞌睡。
但這話他沒敢說。
他說:“章夫子,以玖知錯。”
“你錯了?你沒錯。”章夫子涼涼地開口,“你學識如此厲害,一看就能中舉中狀元,夫子們都比不上,這課不上也罷。”
這話說的,其餘夫子的眼神都射了過來,心道,會不會說話?
林以玖低垂着腦袋不說話,按照經驗來講,說得越多越錯,閉嘴才是最好的選擇。
“怎麼?啞巴了?不說話了?”章夫子給自己斟了杯茶繼續說,“說說看,為什麼遲到了?”
林以玖說:“睡過了。”
所有夫子腦門上都打了個問号,好像在懷疑這個聽起來那麼像借口的理由到底是不是借口。
“昨夜偷雞摸狗去了?”章夫子說。
其餘夫子内心:粗俗,堂堂夫子,怎麼能說偷雞摸狗這等話。
“沒有。”林以玖回道。
“……”章夫子噎住,剜了他一眼,一拍桌子怒道:“沒有偷雞摸狗還能睡過了?林以玖你是不是上回戒尺沒吃夠!”
“遲到了就來夫子堂等着,你去上課的門口等着是什麼意思?”章夫子越說越氣,“是不是遲到很威風,想要當着所有人的面宣告你遲到了啊?”
旁邊的丘夫子勸道:“章夫子别生氣,喝口茶歇歇火。”
“能不氣嗎?這個榆木腦袋!來了夫子堂誰能抓你遲到的過錯,你去門口站着,是不是就等着吃戒尺呢!”
章夫子嚴厲但不迂腐,有些不在他面前舞的事情,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隻要不是大是大非的過錯,他都不會抓着不放。
但是林以玖這種當着所有人面的遲到,不符教規,必定是要受罰的。
至于是戒尺,還是抄書,章夫子沒想好。
丘夫子連忙說:“抄書吧,上回吃了戒尺,發燒了一天呢,考試在即,萬不可出了差錯。”
八月正是考舉人的時候,要是身體不佳導緻考試結果不理想,夫子們也很心痛。
林以玖沒什麼感覺,吃戒尺和抄書,對他而言都差不多,反正手都要廢幾天。
但是比起戒尺,肯定是抄書好一些,還能練練字,就是這厚厚的一沓書,不知道要抄到猴年馬月去。
不過章夫子沒說幾時交,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抄到猴年馬月?
林以玖抱着書進講堂,講堂内追逐打鬧的氛圍停了一瞬,等看清他手中那疊到胸膛的書,就知道他受了罰。
那些和他不對付的同窗樂得看他受罰,夫子們口中連連稱贊的好學子居然也和他們一樣受罰了,多麼叫人痛快呀!
周圍一圈幸災樂禍的眼神和笑聲,林以玖置若罔聞,抱着書徑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
“聽說了麼?前幾日五十裡街有家面館死了人!”
這一句話引起講堂内衆學子的注意,說話的學子有些得意自己的一手消息,他手背放在嘴旁,狀作不讓旁人聽去的模樣,聲音卻不小,“聽聞是那家面館有個夥計得罪了五十街的餘老大,被人找上門,打死了!”
“嚯!衆目睽睽之下殺人?官府不抓?”有人問。
“嘁,聽說是欠了錢不小心打死的,官府抓了幾個人就結案了……”那人說到這,一面不屑,“況且死的那人還是外邦來的,沒人管。”
外邦?林以玖筆尖一頓,墨汁暈開,剛寫好的字毀了徹底。
他持着筆,注意力轉到說話的學子身上。
隻是那學子說完這個,就沒再繼續往下說,大約是外邦人這個消息讓這些人覺得乏味。
時不時死個外邦人的事情,太多了,官府都不愛管這些,錦城近海,偷摸來錦城的外邦人很多,死個外邦人,不痛不癢。
“齊公子,請問那家面館,叫何名字?”
聊得正歡的一群人被打斷,轉頭想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一看居然是林以玖。
那個隻有在考試成績出來時才有點存在感的林以玖。
一群人愣在原地,那位姓齊的學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以玖,然後嫌棄地扭過頭,哼道:“不知道!想知道啊自己問去!”
林以玖不在意齊學子的态度,又問道:“那是在五十街的哪一段呢?”
“不知道不知道都說了不知道!”
林以玖還想再問,上課的鐘鼓正好敲響,無奈之下,隻好等到下課再問。
這一等,便是等到放課都不曾得到機會,因着林以玖早上遲到,放了課章夫子還要單獨給他講課,這麼一折騰,等他要回家時,天已然黑。
書院裡隻剩夫子還未走,書院裡晚上很少點燈,小書童特意在門口放了好幾隻燈籠,林以玖提了一隻,沿着走廊出去,走到書院門口時,發現門口旁站了個人。
燈籠光照的範圍并不大,那人隐于暗處,僅靠門口頂上的紅燈籠照出輪廓。
林以玖腳步遲疑了一下,這麼晚,還有學子未走?
等林以玖走得近了一些,那人往前走出兩步,燈火照耀,林以玖也看清了他的臉,是陳北辭,書院同窗。
“以玖。”陳北辭雙手抓着兩旁的衣服,似乎有些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