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些書,穆厘總算想起他還有一件事忘了說,他從懷裡掏出一本書,遞給林以玖,說:“還你。”
是那本林以玖編撰的“簡繁體字對照字典”。
林以玖看着那本書,沉默半響,沒有接,低着頭,一半的臉隐于黑暗中,他輕聲問:“阿厘不要?”
穆厘保持着遞過去的姿勢沒有動,“你都沒完成,我怎麼要?”
“阿厘隻需問問他人,道明道淵任何其他人,這本書便能完成。”
“但是我想,這本書你花了不少的心血,你應該不想由别人來完成吧?”
不想,當然不想。
他走前不打招呼,不留下隻言片語,走得果斷,唯獨留下這本書,就是為了現在。
他在賭,賭穆厘會找其他人把書完成,還是想盡辦法來找他,讓他将書填滿。
結果就是他賭對了。
林以玖對這種事有着奇怪的執念,其實穆厘找别人去完成這本書也沒什麼,他們依舊是朋友。
不過是一本書罷了。
但現在,林以玖壓住嘴角,極其随意地說:“别人來完成,也沒什麼吧。”
“那怎麼行,這是你辛辛苦苦做的,得從一而終啊。”穆厘說:“而且,你的字這麼好看,我那個字就不要不識擡舉了。”
這話,在林以玖的意料之外,他想着是穆厘找别人寫,卻沒想過是穆厘自己寫。
林以玖有點後悔,讓穆厘把另一半填滿,他怎麼沒想到?
失策了。
“快,舉着書很累,而且時間不早我得回去了。”
“這麼快?我這——”
“别說你這裡可以住啊,要是你爹明天過來,哦不對,你爹明天回鄉,但是也不行,我明天還得去采買。”穆厘說:“快,書。”
林以玖無奈道:“我拿着燭火呢。”
穆厘一下忘了,他拿書拍了拍腦袋,轉身回去把書放到床榻的小桌上,小桌上有一摞書,他把書放在了最上面。
林以玖站在他背後看着他把書放好,狀似苦惱地說:“可是阿厘,我不會簡體字。”
穆厘轉過身,笑說:“嘿!所以你等我下回來找你,不知道觀裡下一次什麼時候舉辦晚上的儀式,不過一旦有,我肯定來。”
林以玖高興了:“阿厘定要來。”
“放心吧!好好養傷。”
好好養傷,因着這句話,林以玖對那隻手比之前上心許多。
清晨,貼身小厮小心地幫林以玖紮布條,小厮怕老爺等急了,手腳有些忙亂,林以玖還提醒了一句:“慢些,不着急,綁穩最重要。”
聞此,小厮的手穩了許多,他快速将布條紮好,低頭退了一步,“少爺,好了。”
林以玖很認真地檢查了一遍,确實沒有哪裡綁松的,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裳,說:“走吧,送父親出行。”
林父回鄉前本打算不來林以玖的這邊,但是一想到林以玖近來的表現,心裡不放心必須再叮囑幾句。
他坐在馬車裡等了許久,天都亮了,林以玖才從府裡出來。
磨磨蹭蹭,看着實在不像話。林父眉頭緊皺,“别以為你手傷就能偷懶了,摘得小小解元,就如此散漫,來日如何能考取狀元?”
林以玖腳一頓,站在離馬車三米遠的距離,垂首回道:“父親教誨的是。”
總算沒了之前那種沖撞的語氣,林父眉間那五六條皺紋也少了兩條,“我這次回鄉,需半個月,這半個月,你就好好在院裡看書,别到處瞎跑,書院那邊已經請過假了,等傷好了再去。”
“是。”
“還有那個叫穆厘的——”
“我不告而别,穆厘應當知道意思了,他不會來找我,我也不會去找他,父親可放心。”
林父聞言,眉頭總算松了,“你也别怪爹不讓你們往來,隻是這樣的人,結交了對你沒有好處,你現下不懂爹的苦心,來日定能明白。”
“嗯。”林以玖對此不作任何辯解,這種事,先應了再說。
“父親,往後沒了往來便是無關緊要的人,父親也不必費心盯着。”
林父哼了一聲,“這麼一個小小的外邦人,還不至于讓我去求知府大人動他的戶籍。”
林以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後背一松,回道:“父親乃君子,言出必行。”
這句話不知哪個字取悅了林父,怒容轉喜,林父說:“行了,回去吧。”
“是。”
林以玖站在原地目送他的父親遠行,旁人看來是父慈子孝,感天動地父子情。
而林以玖心裡想得比較簡單——穆厘什麼時候再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