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物送到貨主手裡,這一镖單就算完結。
穆厘拿到分成後,立馬上街買東西。
要問湖城什麼東西最好?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湖蘭毛筆,來之前他就打探過,湖城有一家毛筆店,地偏但是筆最好,用的毛都是最上等的,做工精細,筆上還可以雕字。
穆厘左挑右挑,挑了這家店他能買得起的最好的一支。
毛筆易損,他還買了一個小竹盒,将毛筆好好地放進盒子裡,盒子蓋上,在冬日的第三場雪下來之前,回程。
此次回程,孫哥接了另一個單,送到欽城,欽城在錦城的另一個方向,與錦城到湖城的路隻是有一段相同,到了另一段,就得繞過去,送到欽城後,再從另一條路回錦城。
這麼一繞,回程的時間便比之前晚了好幾天。
冬天趕路疲憊感沒有那麼強烈,大概是冷風吹得人容易精神。
穆厘騎着馬,剛看到前方有人舉着荊棘條迎風揮動,就聽到前面镖局裡負責路上喊口号的趟子手喊道:“虎頭镖行義昭昭,江湖義士請借道!”
“虎頭镖行義昭昭,江湖義士請借道!”
“虎頭镖行義昭昭,江湖義士請借道!”
趟子手連喊三句,前面都不曾有人出面回話,見狀,孫哥喊:“輪子盤頭!”
“輪子盤頭”是圍圈禦敵的意思,穆厘一聽,就知他們遇匪了,這條路虎頭镖局應該有打點過,隻是不知道為何突然攔截他們。
他和所有镖師一起将镖車圍成一個圈,圍好後,镖師們将手放在腰間,嚴陣以待。
“過冬難,拼一拼。”顔墨嘴巴微張,壓着聲說。
穆厘聽懂了,大概是冬天将至,有些人想截個镖熬過這個冬天,這些人可能不是他們打點過的地頭蛇,而是臨時集結的匪徒。
他們從欽城接的這一镖價值不菲,若是被截,足夠整個虎頭镖局喝一壺了。
穆厘第一次遇上劫镖,心中不慌,面上還有些隐隐的興奮,他知道這種情況在走镖的生涯中必不可少。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走镖,就得做好腦袋時刻會掉的準備。
漫天雪花飄下時,所有镖師有序地沖了上去。
林以玖撐着油紙傘走過裡街,冷風忽至,絨毛白袍被吹起一角,沾了不少白雪,可他無暇顧及。
他急匆匆地走過街,又一次來到虎頭镖局。
他連着來了兩天,镖局裡的镖師無一不認識他。
此時見了他,也是抱歉地回了句“還未歸”。
林以玖俊秀的雙眉緊緊蹙起,白皙的膚色被凍得有些粉,沒有多少血色的雙唇輕啟,回了句“多謝”。
按照原定的計劃,兩日前就應該歸來的三隊此時卻毫無蹤影,镖局裡送出的飛鴿也無人傳音回來。
冬天走镖,常有這種不按時回來的情況,是以镖局裡的人也沒有過多在意,若是出去找人,怕是要過了第三日才會召集别的镖師出去找。
走镖的路一般不會變,隻要順着之前飛回來的信件上的信息,就能将人找到。
這是镖局裡的規矩,林以玖心裡也明白。
隻是明白歸明白,心裡的焦急卻是無法緩和下來,上一次穆厘了無音訊,差點就被當成屍體燒了,那這一次會怎樣?
走镖途中,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焦急,不安,後怕,各種情緒奔湧而來,林以玖輕輕呼出一口白氣,當下便有了要去尋人的念頭。
念頭一起,回課堂的腳步就拐了彎,徑直往夫子堂去。
林以玖剛走過課堂院子的拱門處,便有人在身後喊了他兩句,他回身看去,拱門兩旁,一邊兩個,四個人大冬天披着長袍,手裡卻搖着折紙扇,笑得一臉賊樣。
張淞易走到林以玖身邊,圍着他來回走了一圈,紙扇遮半臉都能瞧出他那股子下流味,“聽聞你那姘頭走镖去了?”
林以玖半阖着眼看他走動,沒接話。
“想不到啊林以玖,你還有這種癖好啊?香溫玉軟的姑娘你不愛,怎麼找了個男人?”
“還是個镖師呢!”站在拱門那邊的馬臉哥說。
旁邊的猴臉哥說:“镖師算什麼,還是個外邦人呢!”
隻剩難聽哥沒說話,林以玖看向他,普普通通的一眼,卻讓難聽哥不禁退了一步,他發覺這動作不對,又挺起胸,譏笑道:“外邦人算什麼,聽說還是個孤兒!”
這話讓林以玖面色一沉,他半眯着眼,眉目間陰鸷與冷戾轉瞬即逝,片刻後,他突然笑了一聲,這一聲來得突兀且刺耳,讓挑釁的四人心中莫名惱火。
林以玖整了整外袍,涼涼地看了他們一眼,道:“且多笑些吧。”
說完,不再理會驚愕的四人,轉身往夫子堂走去。
走到一半,恰巧遇見了總镖頭的兒子——單齊玉。
單齊玉走得挺快,卻在離林以玖三米遠的時候猛地停下,盡管林以玖面色看起來很平靜,但他不知為何感受到了一股森冷之氣。
但這個念頭讓他覺得有些荒謬,林以玖一直以來都是個溫和有禮的君子,怎麼可能會有此濃烈的陰戾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