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厘任由林以玖包紮,他的目光從那雙過分好看的手移到林以玖的發梢,又從發梢偷偷移到了臉上,林以玖低垂着眼,他隻能看到一排濃密的墨色睫毛。
還挺長的。
穆厘趕緊截止了這個念頭,隻聽林以玖說:“結痂的皮塊不要扣,等它自己掉。”
穆厘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忽然問道:“是真的麼?”
他問得沒頭沒尾的,跟上一句話也沒什麼關系,但林以玖聽懂了。
當然是真的。
但是現在還不是承認的時候,穆厘對他還沒有喜歡之情,如果不想搞砸,就不要承認。
從朋友做起,一步一步來,循序漸進,徐徐圖之,得有耐心,織一張網,等獵物入了網才好慢慢往回收。
現在心太急,隻會功虧一篑。
要否認。
林以玖說:“是。”
穆厘不是他的獵物,是他喜歡的人。
他太過坦然,反而讓穆厘吃了一驚,“為、為什麼?你怎麼會……喜歡我?”
“穆厘,你很好。”林以玖擡眸看着穆厘那雙金褐色的眸子,溫柔且真摯,“你沒來,我的世界隻有被延長的黑暗,你來,我便有了光。喜歡你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林以玖說得太重了,穆厘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嘴張了半天,又給閉上了。
林以玖太認真,穆厘不由得坐直身體,他有點慌,不,他很慌。
因為他震驚之餘,隐約帶了一絲喜悅,就這一絲,讓他從心底開始發慌。
穆厘不敢深究這一絲喜悅從何而來,他害怕深挖出一個他無法接受的真相。
一旦慌亂,就開始變得不像他自己,說出的話都覺得别扭,但穆厘不得不說,“林同學,你是個很好的人,但是我……不喜歡男人,所以——”
“阿厘,我知道,你不用解釋。”林以玖打斷了他,“現在這樣就很好,還是朋友。”
穆厘的眼睛固定着一個不相關的位置,胡亂地點頭。
沉默再次侵襲,林以玖想說些什麼,都被穆厘回避的眼神給吞了回去。
需要時間,更需要空間。
林以玖暗歎一聲,起身告辭,穆厘有些錯愕地擡頭,觸及林以玖的目光,又避開了,再一次點頭。
他本想問一下林以玖為什麼去而複返的,但他沒敢問,現在這種沉默、别扭、尴尬的氛圍讓他有些難以呼吸。
林以玖走後,穆厘倒在床榻上隻覺得,完蛋。
林以玖不喜歡他,那這個吻就還能假裝忘記,但現在,站在林以玖的角度,就像是他給了希望又一刀斷了希望,他都不敢猜林以玖會是什麼心情。
他也不敢猜自己是什麼心思,他隻想逃離目前的狀态。
真是一團糟。
後來,連續幾天,林以玖過來找他的時候,他都找了借口避開,他想讓自己走出這個讓他一團糟的圈子冷靜一下,站在圈外,興許更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冬雪不停,下了課的林以玖從書院出來,他把油紙傘撐開,站在白牆下猶豫着要往哪個方向走。
是回家,還是去镖局。
若是以前,他定要買點好吃的東西往镖局去,但現在,他吃了好幾次的閉門羹,憶起穆厘不自然的神情,又擔心他的出現會給穆厘壓力。
腦子思考的東西多,等他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做出了選擇。
林以玖撐着傘望着前方兩座老虎雕像,腳步停了一下,片刻又繼續往前走去。
镖局的大門一直敞開,他剛進去,便遇到了三隊的镖師季吒。
季吒見了林以玖驚訝一瞬,轉過頭時,腦袋上的小辮似乎都露出一絲驚訝,“林公子怎麼來了?”
季吒驚訝的神情過于明顯,讓林以玖有些疑惑。
“穆厘今早走镖去了,他沒跟你說?”
林以玖愣住,“沒……”
季吒說:“也是,他今早自己請镖去的,可能沒來得及跟你說吧。”
林以玖又是一愣,“自己請镖?”
“對,天剛亮就去找孫哥了,按照時間,現在都走挺遠了。”季吒說完,忽而想到林以玖的目的,問他:“難道你是要給他寫信?”
林以玖還未說話,季吒自己接了話,“這趟镖不遠,來回就三天,你鴿子飛過去他都要回來了,雖說镖局有規定長镖短镖都要寫,但是這麼短的一般也不會真的寫。”
“是嗎?”林以玖淡淡地笑了一下,順着季吒的話說:“那便,不寫了吧。”
“不過穆厘手臂不是還受了傷,怎麼就請镖出去了?”季吒有點想不明白,又問了一句,“你這幾天不是一直來找他?你不知道嗎?”
林以玖沒說這幾天來都沒見到人,他斂下眼眸,說:“也許……知道吧。多謝季公子相告,小生打擾了,告辭。”
雪越下越大,地上漸漸堆起一層薄薄的雪,路人走過,松軟的雪花被踩得結實,第二個人踩上去時,便成了冰塊。
這樣的雪路很滑,一個不慎就能摔個四腳朝天。
林以玖走得很慢,目光定格在三米遠的前方,肩上落了不少雪花,小小的雪花趁他愣神的時候悄悄把他身上潔淨的白袍一點點潤濕。
路過的行人見他拿着傘不撐,又見他一副神遊的模樣,提醒了一句:“小公子怎麼拿着傘不撐啊?風雪大寒,别凍着了,得了風寒,有你受的。”
林以玖側首一笑,說:“多謝姑娘提醒。”
他一笑,便是冬雪都不及他半分蕭索,但他長得清俊,勾起的嘴角好似要勾起他人的心,提醒他的那位姑娘頓時臉頰泛紅。
年近五十了,居然還能被稱一聲“姑娘”,這公子嘴巴可真甜,但那個笑容又實在令人難過,那姑娘笑起來時帶了些擔憂,“小公子不開心就回家睡一覺,一覺起來就好嘞!記得到家喝一碗姜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