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穆厘抽空去了一趟臨州府城的衙門,花了半日的時間。
回來時,新認識的朋友烏斯正蹲在大路岔口揪草皮等他,見了穆厘的身影連忙跳起來,三兩步跳過來,一臉興奮。
“怎麼樣?看到了?”
烏斯的官話不是很标準,但穆厘聽了一個多月,再不标準也聽能聽懂了。
“看到了。”穆厘一本正經。
“哦!”烏斯雙手叉腰,細細瞧了穆厘的神情,大笑說:“我不用猜了。”
穆厘朝他龇牙笑了,然後他擡起頭,頸間那枚翡色木瓜玉墜折射日光熠熠生輝,他眯眼看着烈日輕聲說:“是狀元,他考上了。今天貼的告示。”
“恭喜!”烏斯由衷祝福。
“多謝。”
一個多月以來,烏斯第一次見到穆厘笑得如此輕松暢快,穆厘剛來那會,衣衫褴褛,風塵仆仆,像個沒了家的流浪者,走哪算哪,就像被風吹起的蒲公英,等一陣風,去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呆膩了,再等一陣風,去往下一處。
不知來處,亦找不到去處。
他總覺得穆厘身上裹了一個重重的殼,明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人,卻有着與其年齡不符的深沉。
他不知道穆厘經曆了什麼,但是在異鄉,每個人身上都有秘密,都有不可言說的身不由己,誰又能真正輕松呢?
“老大說,明日啟程前往巴蘭國。”回去路上,烏斯把今日定下的行程和穆厘說。
巴蘭國是在阙朝南邊相鄰的一個國家,那邊山高地廣還臨海,物産豐富,臨州作為離巴蘭國最近的一座城池,兩邊百姓經常有生意往來,商隊多,因此這邊的镖局也多。
穆厘兩個月之前來了這裡,考察了許久,最後加入了臨州本地有名的鷹嘴镖局。
鷹嘴镖局的镖單多是護送商隊去往臨近的國家做生意,穆厘看中這個,二話不說就上門自薦。
兩個月,他去過兩個外邦國家,巴蘭是第三個。
“巴蘭的語言有點特别,你可能聽不太懂,老大說等你回去教你幾句常用的。”烏斯說。
“不用,我會。”
“你竟然會?”烏斯很驚訝,這個語言,他們還是學了一年多才勉強能日常對話,此時聽到穆厘說會,眼珠子差點就給瞪出來了。
穆厘笑了笑,這也算巧合,巴蘭國的語言和前世的英語大體相同,隻是讀音上有些區别,甚至他曾去過一個更遠的外邦國家,那邊的語言竟然和法語相似。
那一趟镖單,因為有了穆厘的語言優勢,進行得很順利,也因此,穆厘才入镖局兩個月,镖局老大就對他寄予厚望,每一趟重要的镖單都會帶上穆厘。
穆厘很感激,他也拼了命地去學,抓住每一個機會去提升,去變強大。
春去冬來,四季走了三季。
南方的冬天不下雪,他本是沒什麼感覺的,當镖隊爬上白茫茫的高山,摸着第一捧雪時,他才反應過來,冬天已經悄無聲息地來了。
“穆領隊這是……怎麼了?”
身後的镖師們看着他們最年輕的領隊遠眺披着白衣高低起伏的群峰,淚流滿面。
距離他們第一次接吻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一年。
第二年,穆厘離開鷹嘴镖局,在鷹嘴镖局老大的幫助下,成立了木瓜镖局,專門護送商隊去往最遙遠的外邦國家。
開始的時候并不順利,臨州镖局很多,每一個镖局慣走的路都被默認劃分過,他這種剛起頭的小镖局,即使背後有鷹嘴老大撐腰,起始那半年也很難有镖單,眼看着剛開的小作坊就要關了門,哪知有個遠行的商隊找上門,去往更遠的地方,路途遠,甚至面臨有去無回的危險,穆厘絲毫沒有猶豫,送上門的機會,他得抓住。
出發那天,鷹嘴镖局和他關系好的幾個镖師都過來送行,烏斯哭了一裡地才揮手告别。
穆厘在衆多镖局的縫隙裡找飯吃,被人當面冷嘲熱諷過,也被人在背後捅過槍,遇上不算正規的商隊,也差點丢了命,卻也因為他熱情開朗的性格,叫他在這偏遠小城裡如魚得水。
他拼了命地在異鄉的泥潭裡掙紮,隻為了能再強大一點,讓自己的底氣足一點。
他明明隻是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少年人,卻總在黃昏時分感慨時間流逝。他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一點,這樣那些分别的日子就沒有那麼多,又希望時間能飛躍到他成長到足以抵抗全世界的時候,這樣就可以當分别從未有過。
時常有人問他:“為何如此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