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問題？”

裡見昭奈面向大海，看璀璨的海上花火次第綻放。她拎起手裡的可爾必思喝了一口，擡眼，波瀾不驚問道：“你用的香水是哪個牌子？”

那道清幽的佛手柑雪松香氣至今萦繞鼻尖，深得她心。

“香水？”

裡見椿靠在堤岸欄杆上，姿态閑适放松。他向後仰起頭，試着倒過來看煙花，笑吟吟道：“我不用香水哦。”

“不可能。在神坂道時我明明聞到了……”

“昭奈，你聽說過降龍涎香醚嗎？”

“作為龍涎香替代品的擴香劑？”

“Bingo，答對了，”裡見椿伸手将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到耳後，“降龍涎香醚本身算不上什麼香水，但當它和皮膚接觸時，會把人類皮脂的味道擴散出去。這樣，就能夠使人以自己本身的氣味作為香水。所以，每個人聞上去都不一樣。我用的就是這個哦。”

“這樣啊，”猛烈又涼爽的海風迎面吹來，裡見昭奈眯起眼，“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是你皮膚本身的味道？”

“嗯哼，就是這樣。”

“這不對吧，”裡見昭奈直擊盲點，“盡管隻是擴香劑，但其本身也含有淡香味。香水不就是帶有香味的水狀液體麼？從這個角度看，你還是用了吧？”

“要這麼說的話，你用的清涼止癢劑也是香水。”

“你在偷換概念。”

裡見昭奈皺眉。

“怎麼能說是偷換概念？止癢劑是液體，薄荷又怎麼不算是一種香味，”裡見椿眉眼彎彎，“話說回來，我很好奇，昭奈，當時你聞到的是什麼樣的氣味？”

裡見昭奈轉身，狡黠一笑。

“你猜，猜對了我就告訴你。”

“哇，你耍賴皮，”裡見椿半真半假地指責，從哆啦A夢口袋般的萬能浴衣袖口裡掏出一支約莫一指粗細的玻璃試管，朝她晃了晃，“要試試看嗎？”

“這就是降龍涎香醚？”

昭奈接過試管，試着往自己手腕上噴了點。

“嗯，我們店進的新品哦。不知道會不會大賣呢？”

裡見昭奈将手腕湊近鼻尖細嗅，清幽的白花香氣混着綠葉的芬芳絲絲縷縷散開，仿佛腕間綻開一朵潔白的茉莉花。

裡見椿好奇低頭，迫不及待問道：“怎麼樣？”

“聞上去還不錯，是茉莉花味的。”

裡見昭奈滿意點頭。

鐘聲敲過九點，兩輪煙花放畢，人群出現松動，開始三五成群地逐漸離場。海風裹上一絲夜的寒意，僅憑煙火的溫度難以回暖。

裡見昭奈拍了拍手，示意甯子回來。三花貓靈活地從樹上躍下，用貓爪洗了兩把臉。裡見昭奈摸了幾下貓腦袋，将發夾重新戴回頭上。

那邊藍綠色羽毛耳墜不知何時已回到裡見椿耳畔，他在十步開外站着，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走吧，回家吃晚飯。”

裡見椿伸伸懶腰，車鑰匙在手上轉了一圈。

“這下真的變成夜宵了。”

裡見昭奈扶額。

“大蔥豚骨拉面當夜宵也不錯嘛。”

“這麼晚了吃這個絕對不健康啊。”

二人同時關上車門，斯雷普尼爾絕塵而去。

*

第二天，裡見昭奈孤身去了一趟耶夢加得。

她要把神坂道的委托交掉。

時近八月末，暑假餘額不足，蟬鳴卻尚未偃旗息鼓，濃綠樹蔭遮天蔽日，在地面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影。

裡見昭奈換上常服。她選了一套簡約的亞麻色燈籠袖長裙，頭戴褐色貝雷帽，挎深咖啡皮質馬鞍包，腳蹬純黑制服鞋。她“噔噔噔”跑下樓，看見店内三三兩兩的客人，甯子貓在櫃台一角打瞌睡，裡見椿戴着副帶鍊金絲邊眼鏡正在對賬，聽見聲響擡頭瞟了她一眼。

“我出門了，去耶夢加得，午飯不回來吃了。”

裡見昭奈打了個哈欠，頭也不回告别。

“一路順風。”

“嗯。”

她推開香樟樹之裡大門，向東穿越車水馬龍的鬧市中心，迎着人潮刷卡進站。丁零當啷的報站聲響起，茶色的阪急特快攜引擎的巨大轟鳴緩緩滑入站台。車窗外鱗次栉比的房屋從眼前飛掠而過，耗時四十分鐘，她抵達京洛。

下車，換乘。裡見昭奈熟練地購買電鐵車票，走向寫着“茶水場方向”的站台。

奶油色的睿山電鐵剝開姹紫嫣紅的繡球花叢，在密不透風的綠意間肆意穿行，恍若進入某種跨越時空的隧道。

“下一站，舟貴口。前往清泓神社的乘客，請準備下車。”

裡見昭奈從電鐵輕快躍下，悠閑漫步于郁郁蔥蔥的雲杉樹林中。路過水上川床料理店時，去吃了一碗流水素面。

陽光下，低矮的瀑布晶瑩剔透，清可見底，一層接一層次第流淌，消解了夏日燥熱難耐的暑氣。瀑布濺起時清涼的水花撲在裡見昭奈臉上，她胡亂擡手抹了抹，挑起一筷子面條塞進嘴裡，一個人吃得心花怒放。

酒足飯飽後，她夾在前往神社的一衆遊客中，朝大路走去。

瀑布的嘩嘩流水聲猶響在耳畔，道旁是整齊的一列傳統木質日式町屋。欹側的連香樹與雞爪槭從庭院中探出頭來，在路人頭頂攏上一片蒼翠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