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見昭奈停住腳步。
到了,她的目的地。
眼前的町屋精緻素雅,連體式設計,上下兩層,每個檐角各懸燈籠一盞。三角形坡面挑檐下,大門敞開,布制淺杏色暖簾正靜谧地垂落。
在挑檐與大門之間,木質招牌字體古樸遒勁,上書店名——
耶夢加得舊貨調理堂。
裡見昭奈掀開布簾入内,發現店内此時沒有别的客人。作為二手商品流通交易中心,耶夢加得的空間規劃整潔利落。店堂内将數以百計的格子作為區分各類商品的隔斷,甚至連貨架都分出了每個種類商品的專屬區域。
在這裡寄售商品的,有普通客人,也有像裡見昭奈這樣的靈媒。與普通人出售閑置物品單純以金錢作為給付條件不同,靈媒的報酬既可以選擇錢,也可以選擇物,甚至是一些……更加不可思議的東西。
而店内左側以腰付障子隔開的另一個房間,正是耶夢加得的網絡服務器存放地。
一位紮着高馬尾的女性店員靜靜站在櫃台後,她身穿簡單的淺藍色雪紡襯衫與白色闊腿褲,套墨綠色工作圍裙,胸前小小的銘牌上寫着“相葉”兩個字。
她的肌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一張線條流麗的鵝蛋臉,鬓角處垂落幾縷碎發,水潤的黑瞳被半垂的眼皮遮去一半,看上去正無精打采地發着呆。
裡見昭奈率先迎上去打招呼:“麻柳姐,我來交委托。”
相葉麻柳眨了眨眼,從天外回神,對她點點頭。
“歡迎光臨,香樟樹之裡一号機。”
在耶夢加得,靈媒均使用自己的賬号作為代号。盡管“香樟樹之裡”是裡見昭奈注冊的,但目前她與裡見椿合用這個賬号,所以分别是一号機和二号機。
說起來,從她開始打工以來,就沒見過裡見椿用他那個中二感滿滿的個人賬号。裡見昭奈回來後出于好奇曾暗中搜索過“真神”,發現登錄記錄停在約半年前。
盡管相葉麻柳平素不苟言笑,卻并不是難以相處的人。她接過昭奈手中的資料蓋章,随口道:“不必親自跑一趟,線上不是也可以交委托麼?”
“啊,其實今天來主要是想來寄售,”裡見昭奈從包裡拿出神坂道與長谷川尚子換來的兩條金手鍊,“這個……能換多少錢?”
雖然耶夢加得的給付标的也可以是其他東西,但是對于裡見昭奈來講,果然還是換錢最讓人安心又信賴。
“這個……”
相葉麻柳拿起昭奈手中的金手鍊細看。
“怎麼樣?”
裡見昭奈有些緊張。
不會賣不了吧?
一般來說,靈媒的寄售物可以賣出相較于一般市場價更高的價格,這也是她沒有去金店或典當行,而是直奔耶夢加得的原因。
退一步說,就算耶夢加得不收,裡見昭奈也依舊有或變賣或儲蓄的退路。
這是她從一開始就規劃好的。
“我看不出來這件物品的具體‘價值’,”相葉麻柳歪着腦袋思考了會兒,“怎麼說呢,它好像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東西。”
“是這樣沒錯,麻柳姐眼光還是這麼銳利,”裡見昭奈忐忑地問,“那……還能寄售麼?”
“可以是可以,”相葉麻柳柳眉微蹙,素來平靜的臉上難得顯出幾分糾結的神色,“但是得問過我們老闆才行,我帶你去見一下它吧。”
“诶?”
裡見昭奈一怔。
自從在耶夢加得接單以來,她就沒有見到過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闆,一直都是和相葉麻柳對接。雖然她也曾好奇地向裡見椿旁敲側擊過耶夢加得老闆的情況,可裡見椿隻是施施然托着腮莫名其妙地抛給了她一個問題。
“昭奈,你喜歡鴨嘴獸麼?”
“……你想說耶夢加得老闆其實是鴨嘴獸麼?”
“那倒不是……诶,也不一定哦。”
裡見椿的胡言亂語讓昭奈頓時失掉了探究二者之間究竟有什麼神秘聯系的好奇心,她選擇放棄。
可現在,相葉麻柳提出要帶她去見見耶夢加得的老闆。
裡見昭奈沉默。
固然她對老闆抱有十足的好奇,但跑這一趟未知的風險與可預期的收益相比是否值得還是個未知數。更有甚者,可能耗費時間白跑一趟,賣價還不如金店回收。
這邊裡見昭奈還在權衡利弊,相葉麻柳就已經将她的沉默視作默認。她将“暫停收銀,馬上回來”的三角标牌擺上櫃台,對裡見昭奈揮揮手招呼:“跟我來。”
好奇心占據上風。
這該死的好奇心。
裡見昭奈在内心哀歎,默默跟了上去。
相葉麻柳帶裡見昭奈穿過耶夢加得開闊的走廊,庭院内的竹制驚鹿正一下一下點着頭,井内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藍紫白三色紫陽花,素淨雅緻。再往裡些,竹林深處,木繪馬整齊挂了一片。
除卻線上,沒完成的任務,會寫上日期和委托人的名字,由各路靈媒自由接取。
走廊盡頭,是一間什麼家具都沒有,約莫四疊半大小的正方形和室。
屋内三面牆壁并非純白,而是頂天立地鋪滿了三扇華麗異常的福司瑪門,每扇門上分别彩繪有浮世繪式樣的彼岸花、紫陽花與櫻花。
相葉麻柳在繪着櫻花圖案的門前停下,朝裡見昭奈做了個“請”的手勢。
裡見昭奈眨眨眼,試探着拉開門上前。可當她仍想要再觀望一下時,相葉麻柳猛地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裡見昭奈一個不防倉促跌入門内,随即聽見了關門聲。
她下意識回頭,驚訝地發現那扇櫻花福司瑪門竟然……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