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了半天,原來是怕官财兩空啊。
能為了仕途錢财,将自家親娘棄之如敝屣。如今在命數之上,仍然惦念身外之物。
李時安嗤之以鼻,但是戲還是得演下去,“所謂氣運,一時而已。如今大人遇貴人,往後定是順風順水。”
這時郭鶴仁臉色才好上也,嘴裡不解道:“貴人?”
聽郭鶴仁一番言語,甯玊祖母身上的毒似乎和他全無關系。如此隻能說明,漠城裡确實藏着位北漠王室。
李時安隐隐不安,但是現下必須弄清楚,此人和郭家是否有來往。她裝模裝樣一撣拂塵,“郭大人最近可有座上賓啊?”
聽了此言,郭鶴仁陰郁的面容忽然舒展,有些讨好地沖李時安拱了拱手,“道長果真神機妙算。”
李時安還想套他話,忽地擡頭煩躁地捋了一把假胡須,佯裝訝異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此人不同尋常,郭大人還要小心應對。”
“何解?”郭鶴仁果然上當。
“天機不可洩露。”李時安故作神秘。
她話說一半留一半,郭鶴仁急死了,“道長既起了話頭,便透漏一二吧。”
李時安來回踱步,看似掙紮,實則想詞,“好吧!郭大人與貧道弟子有緣,便也算與貧道有緣。可否将此人名諱告知。”
郭鶴仁此時已全然信了,毫不猶豫,“賀蘭。”
李時安擡起左手,手掌屈起,拇指和中指、食指來回碰觸兩下,神色逐漸嚴肅,“郭大人,此人雖命帶福祿,但志不在此,恐惹禍端。”末了她又道:“他可有異于常人之處?”
“要說到不同之處...他不像中原人。”
猜測應驗一半,李時安追問道:“他可給過你什麼?”
“不曾。”郭鶴仁搖搖頭。
估摸着也問不出什麼了,李時安又将話寰回,“如果他給了大人物件,還請仔細甄别。”她學着徐陵遊的樣子,一手背着,一手慢悠悠捋了把胡子,故弄玄虛道:“至于令堂....”
“若是我将母親接回,這短命之相就能消失?”
“不急。”李時安想着老人家未解的毒,也想讓郭鶴仁嘗嘗抓心撓肺之感,“且等些時日。”
她故意未将具體時日告知,郭鶴仁一面想着自己的小命,一面當心錯過吉日,肉眼可見地焦躁起來。
而目睹一切的李時安隻是淡然笑笑:“待令堂接回之後,須敬之愛之。多考慮令堂所思所想,盡量滿足,休要忤逆。大人孝心無顧缺失,彌補起來總是要辛苦些的。”
郭鶴仁點頭如搗蒜。
事情已成,李時安不想多待。長夜漫漫,她還要去其他院子逛逛。
“叨擾大人多時了,貧道就告辭了。
郭鶴仁本想挽留,就見眼前道長朝自己随意撣了一下拂塵,頓感頭暈目眩,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識。
身後的秋實喃喃道:“沒想到這個郭大人這麼好糊弄!殿下真厲害啊!”
李時安撇了一眼伏倒在地的郭鶴仁,“人一生無非逃不過兩樣,”
“一為活着,二為錢财....正中其懷而已。”
夜間的風涼得驚人,李時安道:“這裡不能久留,待會郭夫人該發現不對勁了。”她瑟縮得将手指蜷進袍子裡,“我們去會會我的乖徒弟吧!”
***
兩人一言不發,摸進去徑直将床上的無為山人拎起來塞上嘴,一頓拳打腳踢。
當然她們還是留了分寸的,拳拳到肉,一巴掌也沒落在那騙子臉上。
無為山人一個清瘦男人,成日将自己關在房間裡閉門造車,琢磨如何忽悠人,現下又是睡得迷迷糊糊,哪裡有招架餘地,險些撅過去。
幸虧李時安留着心在,在他兩眼一翻暈過去之前将他一把拽了起來,惡狠狠地脅迫了幾句,收了個便宜徒弟,坐實了她無虛道長的身份。然後故技重施,一記粉塵送他去了夢鄉。
兩人走到門口時,李時安忽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慌。
秋實兀自揉搓了一下鼻子。她生的白,鼻子紅得相當明顯,嗓音都帶着些甕聲甕氣,”我好像聞見酒味兒了。”
漏斷當空,夜半無人語。
月光傾瀉,寂靜中的漠城被輕柔地披上了一層光暈,漫步在晦暝中的夜行者無可遁形,顯現在溫良的月色下。
李時安示意秋實噤聲,強裝鎮定将門拉開了一個小口子。
院子裡坐着個人...
那人一身黑袍裹身,靜靜斜倚在石凳上,姿态慵懶。他一手撐頭,另一手抵在臉前,手中還捏着一隻白瓷酒杯。
李時安見他唇邊溢出些許笑意,仰頭飲盡杯中酒。
看來秋實沒說謊,是真的聞到了。
李時安看不見他長相,忽然那人側過頭來,一雙黑沉的眸子似乎看見了她。
霎那間,李時安在他身上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氣息,但是轉瞬即逝。
那人并未束發,因着他傾斜的身姿淌到石桌上,又被風輕輕卷起,顯露出一股濃厚的頹感和孤寂。
一片寂靜中,那人含笑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剛剛動靜那麼大,現在噤若寒蟬有什麼用?殺人滅口不是來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