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到了她縮在裙子地下的小腳丫,便伸手輕輕掀開了她的裙子,那白皙的小腳丫處有兩個蛇牙印,傷口周圍已經開始泛青。
“你在這裡等我,不要動。”他對女孩說道。
女孩乖乖地點了點頭,目光追随着男孩的背影,那小小的身影向前跑去,很快便消失在這山林裡。她一直坐在溪水邊,看着男孩消失的方向,她相信男孩會回來。
等着等着,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男孩跑回來了。
“來,把腳伸出來。”
女孩緩緩地從裙子底下伸出了小腳丫。男孩便打開了手裡的小瓶子,将瓶子裡的藥倒出來,用手輕揉在她的傷口處。
“好了,沒事了。這個藥給你。”他擡起頭,把藥瓶子放在女孩手裡。
女孩看着男孩,露出了笑容。她拉起男孩的手,親吻了他的手背。
“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裡?”
“我是山鬼,山裡就是我的家。”
“我要回去了。”男孩揮舞着手和她告别,又再次消失在了樹叢裡。
“你叫什麼?”女孩望着遠處黑漆漆的樹叢,“下次一定要告訴我。”
後來的每一天,女孩早早地就來到了溪水邊等男該,日複一日,太陽落山而去,再也沒有見過他回來。
聽着她的叙述出來的故事,他的記憶不停地向前搜索,可是得到的仍舊是一片空白。
“山鬼?”他脫口而出,似乎是在告訴自己,又像是再向她确認。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連忙解下了脖子上的一個吊墜握在手心裡,攤開了手掌遞到他面前。一個拴着紅色絲線的可愛的小瓶子躺在她手心裡,“這是你給我的,我一直留着。”
他拿起了她手心裡的小瓶子,端詳了一會,又怔怔地望着她。
“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沒有再回來找我。”她看着他的眼眸忽然垂了下去。
他沒有言語。他的世界從來都是灰色的,就算她說的是真的,隻不過順手救了她一命,他想,這也沒什麼重要的。他的心不知何時開始,被他深深地藏在了靈魂的最深處。何況那簡單的一面之緣?
“小哥,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問題山鬼等了六十年,在不知道他名字的這段時間裡,她一直在心裡親切地喚他作小哥。
“張起靈。”他答到。
“張……起……靈。”她一字一字地慢慢叫着,就像要把他的名字刻在心裡。
“山鬼是散神,你來找我做什麼?”他冷冷地問她。
“我……”山鬼欲言又止,臉頰兩邊不知覺地已經染上了紅暈,隔了半晌,支支吾吾答到,“因為你救過我,所以我想報恩。”
“不用。”他幹脆利落的回到。
她無疑是有些緊張的,還有點難過,一時間也不知道繼續說些什麼。張起靈的說話方式,十分容易把天聊死。
“你叫什麼?”他又問了一句。
山鬼搖了搖頭,“我沒有名字。”十分高興張起靈能與她多說幾句。
張起靈疑惑的看着她,但也沒有細問。刨根問底向來不是他的作風。況且,大多數時候,他對别人的事并不感興趣。隻因為她救了他,出于感激,破天荒的多講兩句話罷了。
“我要走了。”他輕淺地丢下一句話,朝着門外走去。
慌張在她的眼神裡流轉,完全沒想到張起靈這麼快就離開,醒着的張起靈和睡着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她追着他跑了出來,将晾在樹枝上的衣服拿給他。衣服上的浸滿的血迹已經被洗幹淨了。
張起靈停下了腳步,拿起衣服快速的穿上,随即轉身又快步朝着山下而去。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但一直小跑着跟着他,也不發問。
太陽落下山頭,他們已經到了山腳,張起靈見她一直跟着,轉過身來,“不許跟着我。”黑暗中他的臉上明顯有些不高興。
“可是,我就是來找你的。”她低下了頭,就像做錯事的孩子面對父母的責怪一樣,兩隻小手緊緊的抓着自己的裙子,不知所措。明明他受傷的時候還挺溫柔的,這會兒看着卻有些讓人害怕。但是,她不想離開他。
他有些無奈。這個人雖然面上看起來冷若冰霜,十分不好相處,可到底不是冷酷無情的人。他隻是不善于表達,也不懂如何與人親近罷了。這對他來說是生命中最大的難題,不過反正自己也不需要。但眼前之人的确救了他一命,說什麼也不該把她一個人丢在這山裡。于是他便沒再出言趕她走,隻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地繼續前進。她見他不說話,權當他默認了她跟着,便一路小跑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夜已經深了,張起靈找了個幹燥的地方停下來休息。山鬼也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張起靈見她累了,也沒有去叫醒她。
山鬼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幹草垛上,身邊早就沒了張起靈的身影。她慌忙的爬起來,自覺他一定是偷偷地将自己扔下了,于是在林子裡大喊起來,“張起靈,張起靈,小哥!”
“這裡。”張起靈的冷冷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轉過身,急切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得到了釋放,眼淚啪嗒啪嗒地滴落下來。
張起靈有些震驚,自己對眼前的山鬼來說,有那麼重要嗎?隻因為被丢下了,就會淚如雨下。他愈發覺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範圍,愣在原地,看着她哭了一會兒,才拿着一個洗好的蘋果遞到她面前。
山鬼接過了他手裡的蘋果,用袖子擦幹了眼淚,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也不是餓了,隻是胸中的情緒似乎還沒有釋放完。
張起靈也不等她吃完,看她差不多冷靜了以後,就轉身準備上路。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什麼。如今多了個小姑娘跟着,他的不習慣讓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隻好悶着頭走路。
山鬼則是拼了命地跟着張起靈。因為沒穿鞋子的緣故,腳上也磨出了不少水泡,腳踝處也被路旁的荊棘劃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口子。不過,她不是很在意,隻怕跟丢了他,一個勁快步小跑着。
傍晚的時候,他們來到了公路邊。
這個年代的中國,開車的人是極少的。路上幾乎還沒有什麼驢友,人民都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張起靈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隻是,停下來讓他感到不安,周圍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都讓他感到陌生,他迫切地向前走,想找到令自己熟悉的東西,或者熟悉的感覺。
山鬼見他絲毫沒有要休息的意思,隻好咬牙切齒地跟着,雖然有些難過,卻不知為何,無法讨厭他,哪怕他就是冷漠,她也決心跟到底。
見她一瘸一拐的咬牙走着,張起靈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等着她跟上來。她有些欣喜,甚至忍着痛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身邊去。
意外的是,當她靠近他的時候,他立刻蹲了下來,雙手勾住了她的腿彎,一起身,便将她背在了背上,心中十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撿這個麻煩。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山鬼十分震驚,一動也不敢動,老老實實的趴在他的背上,盡管看不見他的臉,但也不妨礙他冰山一般的眼神從後腦勺穿透到她心裡。她默默地充當打手電的工具,心中有些喜悅,暗自琢磨,他或許并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漠。
趴在張起靈的背上,疲倦很快襲來,山鬼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手電筒從張起靈胸前掉落下來,他一手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