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一盞路燈下，瞎子遠遠地打量着新月飯店站崗的兩個門童，想到自己全身上下加起來都不如人家一條領帶貴，他聳了聳肩，點了根煙。

根據手下夥計的情報，尹新月已經出門，正朝着新月飯店趕來。好在四九皇城腳下，就是新月飯店的打手為了護衛張大佛爺的夫人，也斷不敢持槍橫行。至于刀棍之類的東西，“南瞎”自然不在話下。

靈兒再次在賓館見到瞎子的時候，他已經将尹新月帶回來了。

這位尹夫人已是年過五十，看着卻不過三十出頭，依舊風姿綽約，美而不豔，大氣端莊。瞎子知道靈兒下不去手，在将尹新月帶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把黑馬錢子給尹新月服下了。

張啟山萬萬沒想到護了大半輩子的夫人竟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綁走了。更沒有想到，對方竟是為了張起靈這個孑然一身的浪子族長。

當晚，張啟山就回了北京，調動軍隊，将瞎子和靈兒所住的地方圍了個水洩不通。

站在窗邊的瞎子輕輕撩了下窗簾，走到房門口，将門打開，笑着等人上來。靈兒坐在床邊，淡淡地看着已是不能出聲的尹新月。

張啟山風塵仆仆，手槍上了膛，看到躺在床上的尹新月，一雙怒目幾乎和手槍同時對準了瞎子，手下的幾個人的機關槍槍口也指向了靈兒。

瞎子兩手一攤，“殺了我們，就沒有人給她解毒了。”說完直接坐了下來，二郎腿一翹，俨然一副輕松的模樣。

張啟山額頭上青筋暴起，幾乎忍住了所有的氣才沒有開槍，給手下使了個眼色，一個兵立刻收了槍跑出去了。

“哼！”張啟山兀自發笑，“南瞎救北啞！可以！但是，張起靈沒在我手上。”

“怎麼說，啞巴張也是官方派人來請，現在人不見了，張大佛爺幫找一下也是應該的。”

瞎子話音剛落，一個人急沖沖地跑進來了，叫了聲佛爺，立刻蹲在床邊查看尹新月的狀況！

“謝雲！”靈兒十分激動。

謝雲愣住了，由于情況危急，剛剛跑進來的時候幾乎沒有注意到屋裡有哪些人。他慌忙轉過頭來，目光和靈兒對視。

如果說前面的線索都不夠明朗，害了尹新月靈兒心中有愧；那麼現在，她已經清楚張起靈就在張啟山手上。她幾乎沖着張啟山的槍口就去了，一開始的緊張和恐懼全部化作憤怒，“把張起靈完好無損地交出來，要不然我讓你的夫人去死！”

瞎子看了一眼謝雲，猜到了張啟山用醫生下墓的原因。他站了起來，把靈兒拉到身後，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用張起靈來換你的夫人，很劃算了。”

張啟山神色複雜，一時間沒搞清楚瞎子身邊的小姑娘是什麼來頭，他看着謝雲，投去複雜的目光。

“佛爺……她就是跟張起靈下墓的小姑娘。”

“我問你夫人的情況！”張啟山此刻有種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覺。

謝雲被張啟山的聲音吓了個激靈，連連搖頭，“救……救不了。”

“放屁！！！”張啟山大吼，抱起床上的尹新月，目光有些渙散。若不是衆人在場，九十多歲的張啟山一定會淚流滿面。年輕的時候尚且愛她不能自已，更何況她已經陪着他到了耄耋之年。若不是張家人，九十多歲哪裡還能如此意氣風發？

蹲着的謝雲立馬雙膝跪地連連磕頭，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佛爺，夫人中的毒沒有解藥，隻有不到三天的時間了。”

靈兒看着這一幕，誰能承受愛的人遭受這般對待呢？張啟山受不了尹新月出事，她同樣不能接受張起靈有危險。她道：“我能救她，隻要你把張起靈交出來。”

張啟山咬緊了牙關，“你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

看着一圈圍着自己和瞎子的槍，靈兒忽然就笑了。張起靈啊，在道上那麼厲害的存在，到底是如何落入這群人之手的？她不敢想象他此刻遭受着怎樣的磨難？他手上的一道傷疤，她都能流淚的啊！

“大家一起死……也不虧。”她的語氣淡淡的，就像一直在她身邊的張起靈。

“解藥給我。”張啟山采取了威脅而不妥協的方式。

漆黑的墨鏡下，瞎子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他看着自己一手調教的徒弟，後悔沒讓她早點混迹江湖。眼下出了事，臨時訓練趕鴨子上架，到底為這個整天追在張起靈屁股後面的丫頭捏汗。他甚至開始在腦海裡策劃安全的撤退線路。

“沒有解藥。”靈兒看了一眼謝雲，又将目光挪回來看着張啟山，“這種毒，世界上隻有我能解。用的不是藥，是氣。”

瞎子不着痕迹松快了些許，不愧是自己的徒弟，都是“師出金庸”的好料子一枚。

張啟山一語不發，他一生中見過不少怪人怪事。看着對面那雙清澈的眼睛深處隐藏着道不明的寒氣，懷裡的愛人身上傳來的冰涼讓他徒然就對死亡産生了恐懼。張啟山攥緊了拳頭，惡狠狠地道：“我夫人死了，我讓你們陪葬！”

靈兒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也變得淩厲，“我現在就要見到我的小哥。”

咬牙切齒的張啟山抱着尹新月走了出去，身後的衆夥計持槍圍着瞎子和靈兒跟在了後面。

張啟山的車隊很快就駛出了北京城，在暗夜裡一路朝着荒無人煙的山區疾速飛奔，車裡的所有人都想快點到達目的地。

天将蒙蒙亮之際，幾輛軍綠色的吉普停在了一個荒郊野嶺，和一排吉普并肩而立。一座座深山拔地而起，山腰處荒冢零星。

一行人沿着羊腸山路繼續跋涉，天大亮時，終于來到了一個大溶洞洞口。在洞裡前進了十幾分鐘後，一道石門擋住了去路，石門兩邊擺着一對石窮奇，背着尹新月的張啟山将右手伸進了窮奇的嘴巴裡，石門立刻向兩邊開去。

“佛爺？”站在門口的兩個夥計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想到張啟山背着夫人來了，這可是頭一次。

“你們都在門口守着。”張啟山轉頭對着身後二十幾号持槍的手下說道。

“是，佛爺。”到底是軍人出生，這幫人整齊劃一，在得到命令後端着槍排成兩列守在洞口。

正如瞎子所料，他們被搜了身才放進來。

石門裡，竟通了電。穿過一條長長的石頭甬道，一個巨大的山體空間展現在眼前，昏黃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四周一排排屋子依壁而建，足足有三層。

瞎子四下打量，他們現身處一樓，所站之處正好是南北方向，在東西方向的角落裡分别有一個樓梯通往其他樓層。黑暗的墨鏡捕捉到了幾個光圈，那是安排在三樓的狙擊手的位置，分别在東西北三個方向。而這三個方向的槍口都對着正南方，也就是他們所在之處，這樣的安排可以保證從一樓入口進來的人瞬間死亡。但如果僅僅是如此，也不必安排這麼多人，隻需要在甬道入口兩邊隐蔽機關槍就行了。所以，這三個狙擊手守護的不僅是一樓的入口，還有二樓和三樓的正南方。那麼，張起靈的位置極有可能就在二樓和三樓的正南方。

從東西兩邊的樓梯上去的話，整個人會完全暴露在狙擊手的槍口下。如此看來，要能夠安然無恙地進到正南方的屋子裡進出，必須先把這裡的狙擊手幹掉。

走在最前面的張啟山突然停下了腳步，瞎子眼疾手快，推了靈兒一把，幾乎就在同時，子彈直穿走在他們身後的夥計前額，夥計咚地轟然倒地。

靈兒吃驚地看着地上的鮮血，如果不是瞎子剛剛那一下，倒在地上的就是她。瞎子捏緊了拳頭，殺人的目光穿透墨鏡。

四面八方傳來機關槍上膛的聲音，黑暗裡也傳來了幾聲狗叫，不過那幾聲此起彼伏的狗叫很快就停止了。

張啟山不屑地轉過身來，“我這裡到處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夥計，他們失手殺了誰，我可是管不了的。”

瞎子知道張啟山在給他們下馬威，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大禮收下了。我們帶走張起靈，自會給尹夫人解毒。”

“我張啟山第一次被小姑娘和臭瞎子威脅。我警告你們，這裡是我的地盤。張起靈确實在我手裡，不過他這會可能沒有辦法見你們。”

這話意味着小哥出事了，靈兒哪裡聽得？不管那些架在她和瞎子腦門上的機關槍，蹲身就要撿地上的那把，瞎子快人一步将她擰了起來，察覺到她想砸碎血玉，立刻摁住阻止了。整個空間過大，房間過多，血玉裡的藥不能一下子解決所有人。

“尹新月的時間不多了，你要耗我們也耗得起。”瞎子看着張啟山，繼續道，“張大佛爺的女人陪葬，結局還不錯！”

“佛爺，安排好了。”一個夥計跑了過來。

“走吧，去見他！”張啟山笑裡帶刀，恨不得立刻讓這兩個用他夫人的命來威脅他的人下地獄。

瞎子牽住了靈兒的手，她立刻感知瞎子在她手心畫了個十字架，這是手掌的八卦方位，上南下北，左東右西。瞎子又在上方的位置畫了個五角星，剩下的三個方向分别畫了三角形。這是在告訴她，小哥在正南方，其他三個方向有狙擊手。

順着樓梯直上了三樓，他們被帶到了三樓正南方的屋子裡，進門時，靈兒特意擡眼看了門牌，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