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清河在解家已經住了半年多。解家不參與下地，隻做些古董生意。解雨臣一個人忙裡忙外，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清河的日子也算過的清淨。

2002年的第一場雪很快就将整個北京城覆蓋住了，北京在清河的記憶裡是漫天的黃土，荒涼肅殺。如今，白茫茫的北京倒給了她幹淨的感覺。

婆子拿起笤帚來掃雪，清河攔住了，叫不要掃她住的這間屋子門前的雪。婆子不解，但也隻好照做，拿起笤帚到别處去了，回頭去看，見她雙腳走在厚厚的雪上，發出嘎吱嘎吱響的聲音。

解雨臣向來不喜歡春節的熱鬧，今年家裡有清河在，他倒比原來一個人過春節歡喜得多。吃過早飯，解雨臣就接了霍秀秀來，同清河一起，三人到街上去買年貨。

秀秀的鼻頭凍得通紅，蹦蹦跳跳地拉着清河，臉上洋溢着迎接新事物的喜悅。

“清河，你笑一笑。”秀秀歡喜地沖着清河道。

清河嘴角微微上揚，秀秀高興地拍手，小花卻瞥見了她眼底三分淡然，七分悲傷。他蹲身抓起一把雪扔在清河臉上，“去者不追，來者可期。”

雪順着清河的衣襟滑落，殘留一點冰涼涼的雪沫沫在她粉紅的臉上融化。她笑了起來，抓起地上一把雪扔向了解雨臣。秀秀會到了最淺層的意思，抓起地上的雪就朝二人扔過去。三個人擰着一堆年貨在人流湧動的大街上打打鬧鬧，清河很久很久都沒有像現在這般開心過了。

一個梳着大背頭的胖子碰巧從清河身邊路過，被清河不小心撞得一屁股坐在雪地裡。胖子雙手撐地，還沒站起來就罵出了口，“丫的撞你胖爺……”

“對不起。”清河連忙道歉，“你沒傷着吧？”

胖子頓時愣住了，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差點對一個溫婉的姑娘口吐蓮花，于是立刻轉怒為喜，翻臉的速度勝過翻書，“沒事兒沒事兒。胖爺我這膀大腰圓的，摔一跤不成問題。”

小花和秀秀趕忙走了過來，“清河，沒事吧？”

清河連連搖頭，“是我撞了他。”

胖子連忙擺手，“地滑地滑。”

解家雖不參與倒鬥，但到底是盜墓世家。對于道上的大大小小的人物也都掌握了一二。小花見了胖子，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道上或不是很有名氣，但在北京潘家園也算人人都認識。同然，胖子雖然沒認出霍秀秀來，但一眼便認出了解家小九爺。

“小九爺今兒個看起來心情不錯，買年貨都親自來了。”

小花露出商業性的笑容，“過節嘛，出來透透氣。隻不過差點染一身晦氣。”

胖子大笑，“胖爺我從不對女人動手，剛剛屬實誤會。”說着，胖子朝清河鞠了一躬以示抱歉，又道：“今日也算有緣了。我叫王胖子，人稱諸葛肥龍……”

胖子話還沒說完，清河撲哧一聲笑了，這胖子打眼一看有點文化，沒想到給自己整那麼個自豪的稱号。斯文不了兩秒就暴露了真相，不過看着倒是個實心的人。

胖子見清河笑，也不裝了，“得得得，有那麼好笑嗎？胖爺我走南闖北，什麼樣兒的人沒見過，就沒見過你這種不尊老愛幼的小姑娘。”

解雨臣白了胖子一眼。

見胖子是個自來熟，清河直接伸出了手，“張清河。”

胖子哈哈大笑，與清河握手，“呀！清河姑娘，不打不相識。胖爺我就在北京潘家園兒，隻要你來潘家園兒，胖爺我高低請你搓一頓。”

秀秀見狀，也伸出了手，“我叫霍秀秀，認識一下。”

胖子大喜，原來這就是霍家的小姑奶奶，認識絕對沒有壞處。

天氣漸暖，半年又過。往事似乎被清河抛諸腦後，白日裡的她，臉上的笑容也變多了。解雨臣住在東廂房，窗戶上雖然蒙着黑布，但他很清楚，清河總在深夜獨自在梧桐樹下靜站，有時候一站就是一宿。

令清河沒有想到的是，沒有張起靈在身邊，朋友圈倒是擴大了許多，最老的當屬二月紅。二月紅常到解府來，大抵是年紀大了，喜歡找小輩的說說話。一見到清河，二月紅臉上總是挂着慈祥的笑容，小花忙起來的時候，二月紅便拉着清河講些小花幼時學戲的事。清河很清楚，二月紅這是把她當成未來的解夫人了。她喜歡這個曾經與張啟山并肩作戰的二月紅，常常陪着這位百歲老人吃飯喝茶聽戲。

除了人際之外，北京城各個角落，清河也轉了個遍。就連曾經與她結下仇怨的新月飯店，因為小花的關系，現在也進出自如了，反正也沒人認識她。隻不過，她不愛上那兒去，倒喜歡到潘家園去聽胖子說些不着邊際的笑話。胖子身上，總有一種天塌了也能安然打呼噜的精氣神。

不過解雨臣告訴清河，作為中國最大的古玩市場，大白天去潘家園淘到好東西的幾率不大。要到周六周日淩晨四點鐘，真正的鬼市大門才會打開。天一亮，大門就會關閉，市場立刻恢複到正常的模樣。這便是潘家園被稱為鬼市的原因。

這日正好周六，半夜裡，霍秀秀輕手輕腳地從家裡溜了出來，撒丫子就沖進了等在外面的解雨臣的車裡。

“我奶奶真是，我都這麼大了，還管這麼嚴。”秀秀向清河抱怨。

清河笑道：“這不是溜出來了嗎？”

秀秀開心得手舞足蹈，“小花哥哥，你可得在我奶奶醒來之前把我送回去。”

“放心吧。鬼市也不會開很久。”

三個人到的時候，潘家園門口已是人影幢幢。四點一到，大門從裡面打開，人群一擁而入。奇怪的是，開市以後，人雖然多，但并不喧嘩，大家都在竊竊私語。更奇怪的是，裡面燈火通明，人人卻都帶上了手電筒。

清河說出了疑問。

小花不緊不慢地解釋道：“竊竊私語是江湖規矩。一來，走的是見不得光的明器，二來，買主不能上手，隻能看不能摸，看出是假的也不能說出來。旁觀者不能問價，這和觀棋不語是一個道理。三來，不能打探賣家東西的來曆，那是賣家的眼力和機緣。至于這帶手電筒呢，自然是為了看得更細緻，能帶手電來這裡的都是行家。”

清河邊聽邊點頭。

“小花哥哥，那你怎麼沒帶手電筒來啊？”

“我是帶你們來玩，不是來淘東西的。當然，有看見喜歡的可以和我說。”

三個人漫無目的地逛着。突然，清河在不遠處的攤位看見了一個人的影子，那人正在用黑布包一個東西。

小花忙順着清河的視線望過去。“吳三省怎麼也在這裡？”

說着，三人擠入人群，朝吳三省所在靠近。

“淘貨這種事，吳三爺也親自上陣啊？”

吳三省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裡碰見解雨臣，他先是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胸口才道：“哎喲，這不是手下沒有眼力好的夥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