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驚秋跟着人在中央院子裡走過,好奇看着周圍晾在木杆上的草藥和一旁眉目認真正挑揀着草藥的小丫頭,暗道這裡的人忙碌起來,真是不知春秋。
宮人繞過清湖,順着湖邊走廊把她領到了後方一處安靜的獨立小院。
“謝順常,您這些日子就住在這裡吧。”
“不回齊仁宮?”
“王上有令,您必須住在太醫院。”
住在大概不會缺衣少食,看着面前安靜清雅的庭院,謝驚秋眉峰一挑,暗道自己當時草藥當食的想法還是大可不必了。
“冷宮寂寥,距太醫院也遠些,王上心憂順常的身子,特意命人收拾出一方院落。”看着謝驚秋有些複雜的神情,慕居司典事杜凝躬身拜了拜,笑的有些谄媚:“願順常可以醫好三殿下失聲之症。”
她在宮裡見到的人多了,十幾歲便跟在王上身邊,别人不知道的東西,她可清楚的很。
眼前這個秀美不似凡人的順常,是陛下第一個真正碰過的女人,現在,竟從冷宮脫身,還得了特許被允許出入宮門,真是天大的恩寵。
她可得好生伺候着。
謝驚秋看着杜凝的笑臉,自然知曉她的心思,她無奈地勾了勾唇。
此番行事,楚離對外隻稱是她于齊仁宮自告奮勇地為君解憂,根本沒把她們之間的生死狀說出來。
倒顯得是她頗受信任,一朝複入天子眼中,恩寵非凡。
謝驚秋笑笑,從袖子裡掏出一塊質地上好的翡翠镯子,連帶着一封家信直接塞過去。
“麻煩杜典事。”她眸中光澤閃動,湊近杜凝,低聲道:“此玉佩是吾母傳家之寶,請典事派人以此為憑,去揚州清原的素蘭醫館一趟,把信交給那裡的坐堂大夫,讓她把草藥備多些。”
謝驚秋彎起唇,眼底微亮:“驚秋在此多謝典事了。”
“哎呦,順常說的這是哪裡的話!”杜凝連忙接過,笑意在臉上綻得無比絢爛:“這宮裡啊,您可是進了齊仁宮又出來的第一人兒,王上定是對您有心的!謝順常不必如此客氣。”她低下頭,像是随口低歎:“還盼着順常在王上面前多為老婦美言幾句呢。”
“自當如此。”謝驚秋笑着送走人。
看着消失在高牆下的佝偻背影,她轉過身,笑意瞬間淡了下去,擡手推開院門。
庭院安靜,素雅清幽,雖不如其它地方華美精緻,比之齊仁宮,那可是強了不少。
謝驚秋很滿足。
她走進正中間的主屋,白皙的指尖輕輕按在扉頁上,全神貫注地翻起早就被人準備的藥典來。
窗外天色逐漸暗淡,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道敲門聲。
“誰?”謝驚秋放下書,側頭看去。
隻見一十多歲的女孩推門而入,面容微胖,稚嫩未褪但身上的氣質卻是穩重。她來到謝驚秋身前跪下,俯首道:“奴阿土,是賜給順常的侍女,請順常安。”
阿土?
好獨特的稱呼。
謝驚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知道這是來伺候自己起居的宮人,一時半會兒也生了倦意,但她到底還是不習慣沐浴更衣也要别人親力親為。
“阿土?”
浴桶旁,她有些别扭地感受着身後為她梳理發絲的人,在滿目氤氲的熱氣中,淡聲問道:“你派來我身邊前,是太醫院的人吧?”
阿木手中動作一頓,眸中流露出驚訝之色,“您如何得知?”
謝驚秋垂下眼睫,“你身上有一股藥香氣,這種氣味,隻有常年接近藥草的人才能染上,洗不去,也難用其它香味壓住。”
阿土眸子亮亮的,像是含着星:“順常聰慧 ,奴不及。”
房間又陷入了一片寂靜,謝驚秋感受到水也有些涼了。
她起身走出浴桶,擦幹披上外袍後揉了揉眉心,沒來由地有些倦意,輕聲道:“你先下去吧。”
阿土恭敬退去,在關門時,謝驚秋突然問了句:“阿土,你知道八步散麼?”
女孩推門的手僵住,聞言瞬間跪在地上,面色蒼白下去,喏喏道:“奴…奴不知。”
謝驚秋走到她面前,彎下腰,面容平靜如水:“你知道。”
“如今你跟了我,生死榮辱早已相連,阿土,你應該清楚,我若出事,你也萬萬不能脫身。”謝驚秋步步緊逼,見人眼底的猶疑慢慢消融,又勾起唇角,柔聲道:“說吧,這裡不會有人聽見。”
阿土看着女人清豔的容貌,自從被買進宮在太醫院做了十三年的侍女,第一次認了主子,便攤上這麼一個等閑不能招惹的。
鼻子吸了吸氣,她看着禁閉的房門,終是下定決心,咬唇慢慢開口:“順常,八步散…王上不準人在宮内提的。”
萬一被人聽見,是殺頭之罪。
“為什麼?”
謝驚秋蹙眉。
阿土起身,顫抖着手指湊近她,在謝驚秋耳邊低聲悄語,後者聽了,隻覺得耳邊驚雷炸響,面色一凝。
她說:“陛下,是用八步散殺了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