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王宮。
太醫院中除了嬰芽草由于鮮少使用早已過了年份不得不重新采購外,其它四味草藥都儲存夠數。
“謝順常,這些藥都是珍貴之物,您......”
烈日高懸,前院儲藥堂内,院使龔清瀾抱着一包散發着淺淡香味的草藥,臉上露出肉疼之色。
謝驚秋站在門外笑眯眯接過,低頭似是不經意看向腰間懸挂的玉石,清眸微彎。“王上愛護同胞姊妹之心日月可鑒,自當不會吝啬這區區幾根草藥。”
區區幾根草藥?!
龔清瀾苦笑,這可是太醫院好不容易差人在宮外翻山越嶺采得的,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一棵便價值千金,向來被她們這些看作太醫院的寶貝,這些後宮之人,根本不知曉她們的心血,隻知道要要要,當她太醫院是百寶囊呢!
謝驚秋看着她的眸色明滅不定,彎腰打開包裹,把需要的數量挑揀到一方黃紙上,徐徐包好,起身把剩下的草藥交給她:“隻需這幾棵,其它的,院使收好。”
嗯?
龔清瀾看着女人的背影,似乎有些怔愣,她低頭看着形态各異的草藥懶洋洋攤在手心,一時無言。
“順常,您回來了!”
謝驚秋踏入院子的瞬間,一向穩重的阿土突然撲到她身前跪地叩個不停,口中還帶着哭腔,
“求求順常救救阿父吧!求求您!奴以後當牛做馬也會報答順常的恩情!”
“你先起來。”謝驚秋擰眉,見人哭的可憐,蹲下腰按住她的雙肩:“先别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奴、奴的阿父,他今日去地窖為三殿下取冰降暑,被承恩殿一個宮人言語非禮,尋公道不成還被打了十幾鞭子,如今扣在殿裡,生死不知。”阿土不敢大聲在宮内喧嚷,強忍悲意,面目已然扭曲:“求順常帶奴去承恩殿一趟!奴要去救他!”
女子包括侍衛禁軍在内絕不許染指宮人,否則便是殺頭之罪,不過暗地裡磋磨男人甚至折磨勢微的女人,卻是藏在王宮的腌臜事,自古沒有斷過。
謝驚秋眉頭緊皺,一向平和的眉眼也沉了幾分,承恩殿,這可是極為得寵的後宮之人才有機會住的地方。
“那是誰的住處?”她凝聲問。
阿土眼中浮現出一抹怯意,顫聲道:“是......是柳美人的。”
姓柳?謝驚秋忽然想起一個多月前被割喉而死的柳侍人,心中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
柳美人?
這個姓氏,讓謝驚秋無端想起死在刀劍下的柳良人,她随口問了一句:“她與柳良人什麼關系?”
“她們是同母異父的姊妹。”阿土眼淚流盡,眼眶驚人泛紅,哽咽着說:“柳美人如今正得王寵,性情嬌縱,那品行不端的宮人是她的貼身侍從,犯了宮禁,她護短,定是想要殺人滅口的——”
怪不得當日柳侍人那般蠻橫無狀,原來還是有靠山,但後宮中生殺予奪無不是君主指縫間流下的一點權勢,随時可以收回。
靠不住的。
謝驚秋垂下眼,看着阿土絕望的模樣,示意女孩噤聲,眉目慢慢沉靜下來。
阿土以為她不敢得罪風頭正盛的柳美人,雖心中悲戚,但也料到了這個結局。
在這座宮裡,自保都需謹小慎微,如履薄冰,誰又護的了誰!更别說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宮人,在那些貴人眼中,便如同蝼蟻一般,又怎會幫她?
阿土目中晦澀,瞬間失去光澤,流露出一絲無以言表的絕望。豈料這時面前的女人開口,帶着安撫的語調。
“三殿下住在哪裡?”
謝驚秋輕輕歎了口氣,看着阿土詫異又驚喜的眸子,無奈彎了彎唇角。
她思量再三,還是覺得人命關天,走一趟為好。阿母之前經常罵她是個爛好人,如今想來也不是虛話。
爛好人便爛好人吧。
謝驚秋笑笑,細碎的眸光輕輕翻起漣漪,她的确做不到視而不見。
不過第一趟,她不準備去承恩殿,柳美人既然嬌縱不通人情,她一個順常可壓不住,還是得請一座大佛。
謝驚秋擡頭望向遠處。
逐漸沒入山後的豔陽烈烈生輝,照得她的額頭素潔飽滿,無數光華映入眼簾——
那裡,是崇雲宮方向。
傳說中在民間尋回的三殿下。
修長五指牢牢握緊腰間的圓潤玄玉,謝驚秋眸色慢慢深沉。
今日,她便去會一會。
.
“那是誰?”
崇雲宮門前,朱紅的飛檐在月下流光溢彩,謝驚秋的視線落在遠處消失在高牆下的背影,疑惑不已:“這個時辰,什麼人會來這裡?”
崇雲殿自三殿下回宮後才被人收拾幹淨好好布置了一番,位于王宮西南處僻靜之地,通向其它殿宇的路隻有這一條。
“好像是王上,後面還跟着慕居司的大人。”
王上?若是她,此時此刻宮門前應當站着無數宮侍才對,就連三殿下也會舉目送别,現在崇雲宮如此寂靜,哪是剛剛來過人的模樣?
來到自家姊妹宮前,卻不進去,真是個怪人。
謝驚秋淡淡收回視線,舉袖叩響崇雲宮大門,沒打算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手持燈展的宮人打開門,見一綠袍女子長身玉立于門外,眸中驚疑:“你是誰?宮禁之時,也敢來崇雲殿放肆?”
謝驚秋文雅一笑,擡手把玄玉遞上,“謝驚秋,奉王上之令,醫三殿下失聲之症。”
那宮人應該是聽說過這件事,她上下打量了謝驚秋一眼,又看了看她掌心躺着的玄玉,“原來是謝順常,順常稍等,奴這就去通禀。”
“嗯。”謝驚秋輕輕點頭,眉目溫和。
很快,宮門大開,謝驚秋被兩列魚貫而出的宮人請了進去。
“莫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