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不回去。”謝驚秋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紅,“您在哪裡我便在哪裡。”
“你若還叫我一聲老師,便快走!出門一直向南,過了城門,我打點好的人便會來接你。永安不是久留之地,危機四伏,你必須離開。”
“老師,我......”
話還沒說完,李清鼻端忽然聞到一股極為淺淡的龍涎香。察覺到周圍的鼎沸人聲早已不知何時完全寂靜下來,她面色大變,連忙擋在謝驚秋身前,對着廂門擡手施禮。
一道沉穩的清朗女聲傳來,謝驚秋心中一緊。
“李長史,孤的永安什麼時候成了你口下危機四伏之地了?”
廂門被一軟甲侍衛推開,楚離踱步而入,側眸讓人離開。她施施然來到了李清身邊,極為自然地坐下來,給自己斟了一壺烈酒。
“王上!”
李清跪在地上,叩頭而拜:“驚秋年少,性子直不通禮數,萬萬做不得後宮侍人,臣求王上放她出宮。”
楚離輕輕瞥了她一眼,轉頭看向謝驚秋:“謝順常,朕的确金口玉言,你大可以走出此門,看看能出永安幾步。”
李清悲道:“王上,她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啊!”
“王上若願意放了驚秋,臣願老死于王宮,助王上大業。”
楚離低笑了一聲,飲下杯中烈酒,把酒杯摔在她的身側。
“老師!...你沒事吧?”
眼前發生的事情讓謝驚秋一時怔在原地,她連忙來到李清身邊,眸中晦色翻湧,對楚離拜道:“老師若有什麼事情惹怒王上,看在她前半生兢兢業業為黎國而活的份上,罰驚秋吧。”
“好一個師徒情深。”
楚離走過去捏住謝驚秋的下巴,看着那張染上了驚怒的,雪白的臉,指尖順着她的脖頸在鎖骨處摩挲,饒有深意道:“不是已經罰過你了?”
謝驚秋身軀顫抖着,在老師面前感到一種無言的屈辱。
李清看着自家愛徒的模樣,心中大恸,“王上——”
她顫巍巍地站起來,“驚秋不過一魯莽稚女,王上富有四海,什麼樣的美人沒有,求王上放過秋兒——”
楚離淡淡一笑,語氣莫名:“眼下時局動蕩,待孤将朝堂該收拾的一些人收拾了,你們再走也不遲。”
“謝順常容色殊麗,心如明鏡,孤還要再留一段時間。”
她直起身,視線在謝驚秋清麗眉目中肆意逡巡了一會兒,轉身離去。
李清擡袖擦拭薄汗,雖有些無奈,但到底是看到了希望,她長跪在地上,對着走遠的楚離遙遙一拜。
“謝王上——”
“她果然食言......”
李清側頭擔憂地望向謝驚秋,輕聲道:“秋兒,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謝驚秋垂眸,擡眼沖李清溫和一笑,“以色侍人,色衰愛馳,老師,也許她困我一段時間,便會膩了。”
“老師還是和我說一說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何事吧?”
清虛二十年,黎國江南一帶大疫。
挂冠歸鄉的先王之師李清不滿當地官員克扣病災之糧,變賣草藥,謊報傷亡百姓數量,于是孤身前往郡守所在的府邸讨說法,沒想到被鞭打趕了出來,絕望悲憤之際,她動用之前身為君王之師的一些人脈,在深夜潛入府邸,将真實的死傷百姓名冊偷了出來,卻被人發現告密,身死于苦蘭山刀劍之下。
“那些人是先王的授意?”
謝驚秋握緊五指,眸光冷下來。
“是。”李清自嘲一笑,“秋兒,伴君如伴虎,先王昏庸,吾引其正道不可得,這才挂冠辭官而去,着實算不得心堅之人。”
“世上事與願違多了,老師,你無需自責。”謝驚秋疑惑道:“可是,在苦藍蘭山,我明明見到您......”
李清搖搖頭,深深歎了一口氣。
“是王上救了我。”
“王上?”
“那時王上還是太女,明明身處東宮之位,卻外有權臣奸佞環伺,内有先王苦尋長生之術,忌憚她的存在,甚至想要殘害親女。”
李清冷冷一笑,眼中的神采讓她年過半百的臉褪去了些行将就木的老态,“王上文武卓絕,且有平定四海之心,吾助她,亦是全吾心中之念。”
謝驚秋一時啞然,“她......”
這女人想要的,果然更多。
但是天下四分已久,除勢弱的天子仍有名義上的天命,其它四國沒有一個是好惹的。
謝驚秋仍處在剛剛的震顫中,不過,心中也多了一絲如有若無的荒謬,說不定呢,這狼煙四起,百姓慘痛的天下,真的可以迎來太平之日?一個君主不行,若女嗣連綿,代代不息,是否會有一絲希望仍存?
隻可惜,她可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