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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谒金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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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公主給郁儀的那根金钗,郁儀托劉司贊的丈夫轉交給了錦衣衛指揮使周行章。

劉司贊私下裡告訴郁儀,确實是實實在在打了八十杖,人是被擡下去的。不過确實沒有傷到什麼筋骨,不過隻怕要好好休養一陣子。

言罷劉司贊又叮囑:“别說給公主聽了,就當沒有這回事。”

郁儀道:“若公主問起呢?”

“你便說不知吧。”劉司贊說。

永定公主并不是個好糊弄的人,雖然她還未到及笄之齡,卻是個心裡敏銳的姑娘。幾次與郁儀在慈甯宮外偶遇,她都殷殷地看着她,妄圖她能說些什麼。

郁儀終是沒捱過她祈求的目光,照實告訴了她:“人還活着,也沒有被打成殘廢,估計休息個把月便能回來繼續當值了。”

“這樣啊。”永定公主輕垂眼簾,“他可有話給我?”

郁儀搖頭:“沒有。”

“他是因為受得這無妄之災。”永定公主歎氣,“若是怨我,我也隻好都接受。”

“可若不是他将殿下帶去诏獄裡,又何至于此。”想到張濯說得話,郁儀又叮囑,“在殿下不夠強的時候,殿下的心意也會毀了一個人。”

這話倒是讓永定公主凝然默默良久。

片刻後,她笑:“蘇姐姐,我今天突然懂了,謝謝你。”

這笑容有些傷感,郁儀看過後心裡也微微泛酸:“娘娘這麼疼公主,會給公主挑選一位好驸馬的。”

“疼我?”永定公主莞爾,“這便是疼我了嗎?”

“我這公主,做得真是好生快活。”

這話郁儀沒有接,永定公主也沒想讓她說什麼。她很快便換回了過去常有的、天真爛漫的神情:“你回去吧,得空了我去找你玩。”

經曆了這一件事,她倒是待郁儀親厚了很多,或許是與郁儀年齡相仿,又或許是她心裡覺得,郁儀是能懂她心思的人,不像是劉司贊她們一樣,隻一味勸她忍讓聽話。

*

進了五月裡,秦酌被刑科的一位侍郎看中,叫去刑部做令史。雖然隻是個九品小官,可到底是能替六科做事,算是個不錯的去處了。

餘下的人雖未直說,人人眼裡都是說不出的歆羨。

他也是既蘇郁儀之後,第一個離開庶常館的人。餘下的庶吉士們都按照以往慣例,留在翰林院為檢讨、編修等職務。

郁儀是真心為他高興的,送了他一套文房做賀禮。

沒料到秦酌卻根本高興不起來,趁着四下無人,他壓低了聲音:“你以為這種天降的好事會輪到我?必然是刑科裡需要有個背黑鍋的差事留給我,不知道這前任令史是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如今拍拍屁股就走,等我去了隻怕要拿我開刀。不出一個月,我怕是要橫死街頭了。”

早便知道他喜歡長籲短歎,郁儀忍着笑寬慰他:“哪有的事,刑科令史不過是謄文撰字、伺候筆墨,又不是什麼緊要的差事,你且寬心。”

秦酌哪裡聽得進這些話,他指着自己的舊箱子:“這裡頭有我攢的二十兩銀子,若我死于非命,還得托你幫我送還至我母親手裡。”

這交代後事的語氣當真是叫人啼笑皆非,郁儀點頭:“記得了,還有什麼事你一并托付了,哦對,你用不用我幫你配一樁陰婚?”

秦酌搖頭:“這就算了,我賺的這點銀子還是别耽誤别人了,嫁給我算是倒黴了。”

“看在我們這份交情上,若我真有上西天的一天,你最好找來些耗子藥,提前藥死我。”

*

彼時大齊是按人丁納稅,用戶帖記錄每戶人丁、鄉貫與事産、住址。每一戶按照人丁數繳納貢賦與徭役。人丁數多的多服徭役,人丁少的、或是孤老戶可以免服徭役。

政策制定之初,構想自然是好的。

隻是層層委派到地方就變了味道。

常常有地方豪強與提調官勾結在一起,把自己的人丁偷偷遷挪到别人家的戶帖上去。

再加上有許多尋常百姓不識字,戶帖都是交給官吏來寫,根本看不懂自家戶帖上寫了多少丁口。

廑州河址縣有一孤老戶,戶主姓金,兩個兒子都死在了戰場上,他隻能靠左鄰右舍接濟度日。沒料到新一年的戶帖下來之後,命他繳納三百斤稻谷并出兩名男丁服徭役。金老頭聞此噩耗,拄着拐杖到鄉裡去讨個說法,卻被提調官三推四趕地攆走了,還說若一個月隻能交不出稻谷,便要将他的兩間瓦房征用走。

金老頭步履蹒跚地走幾裡山路回家,天明前将家中所剩無幾的半籃雞蛋悄悄放在左鄰右舍門口,而後投缳而死。

這樣的慘劇曆朝曆代都見得多了,原本該草草了事,隻是金老頭的一個遠房侄孫認識戶部郎中吳閱先,将此事寫給吳郎中,懇請他為自己的叔公讨個說法。

吳郎中如今已年近古稀,據說早年間因為政黨傾軋而傷了心,除了在戶部做些簡單瑣事外很少再管别人的閑事了。可饒是如此,吳閱先聽聞此事氣得幾天幾夜睡不着覺。他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痛陳人丁稅的弊端,并提出以田畝稅代替人丁稅。并要求嚴懲廑州河址縣的一衆官員。

河址縣的官員的确被罷免了,太後盛怒之下将幾名提調官全部處死,并免去此縣十年稅金。

隻是人丁稅的事卻觸動了太多官員的命脈。

數月間,吳郎中屢遭彈劾,從說他收受賄賂再到他狎妓縱欲,潑盡髒水受盡污名。朝堂上十幾位官員都要求罷黜吳閱先。

這樁案子很是棘手,太後也幾天幾夜睡不好覺。

她對孟司記說:“哀家何嘗不知道人丁稅的弊端,如今修黃冊在即,像河址縣的慘禍不知要在全國發生多少輪,隻是改革勢必要大動幹戈,要動搖多少官員的利益。可瞻徇太年輕,哀家需要這些官員幫襯他,怕他們都和哀家離心,所以他們要從中撈銀子,哀家也隻能裝作不知。”

“可哀家心痛啊。”太後說這話的時候眼圈泛起紅意,“哀家從先帝手中接下社稷的擔子,承諾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可我沒做到,我愧對先帝。”

她念着先帝的名字:“承缙,你走了這麼多年,我真的好想再見你一面,和你再說兩句話啊。”

孟司記掩面拭淚,坐在一旁的郁儀心情複雜至極。

慈甯宮裡清清冷冷,高坐明堂的太後仍舊那樣端莊華麗,可她那雙含淚的眼睛飽含着無盡酸楚疲憊,像是老了十歲。

為什麼入仕?

為了讓天下太平,為了讓更多的人吃飽穿暖。

可朝堂與政治,不是泛黃簡牍上的三言兩語,是多少生民百姓的命。

時局萬馬齊喑,有多少人被埋在黃土下,沒有在青史上重見天日的一天。

又有多少人命如蝼蟻,連痕迹都未曾留下。

至于吳閱先,太後并沒有處罰他,頂着這份壓力将小山般的奏折壓了下來。

可孟司記卻私下裡告訴郁儀:吳閱先隻怕還是會保不住。

“孟司記,”郁儀問,“吳閱先是郢州人嗎?”

“是。”孟司記疑惑,“你認得他?”

郁儀抿唇:“不認得,但是聽說過。你方才說保不住,難道有連太後都保不住的人?”

“是啊。”孟司記平淡道,“司禮監那邊就第一個容不下他,你信嗎?”

*

司禮監衙門坐落在紫禁城内廷以東,毗鄰中左門。

面北開衙門,面闊三間,院子幹淨無塵,太平缸裡種了碗蓮,細嫩的蓮葉攤開在水面上,帶着一股柔情似水的勁兒。若不是檐下的匾方上寫了司禮監三字,旁人隻怕會以為這裡是哪個清水衙門。

如今司禮監為十二監中第一署,掌印名叫高世逢。

掌管着四局八司,外人都叫他一聲内相,至于他身邊的僚佐及小内使俱以内翰自命,一内一外俨然成了兩處朝廷。

哪怕快入了夏,司禮監衙門仍顯得有些冷,一連點了三四個炭盆。高世逢坐在主位上,一左一右幾個小太監為他捶腿。他眯着眼,聽首席秉筆楊合敬讀詩。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後,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僞複誰知?”

高世逢聽罷連連鼓掌,對着身旁幾個秉筆笑說,“你們都聽聽,這是多好的詩,知道是誰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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