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霄宗弟子多在山下有親人,時常能下山探望,且他們求道心恒,不會挂念太多身外之事。
這麼多年以來,塗淵還真沒見過哪個弟子像符清現在這樣,哭着念叨要回家。
“你家在哪?”
塗淵的話一入耳,符清仿佛受了驚吓的蝴蝶,撲棱着翅膀想把自己藏起來。
她雙手遮臉,落下淚含在掌心。
“我沒有家了……師兄,我沒有家了……”
塗淵:“什麼意思?”
符清似哭,話音斷斷續續:“我的家人……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塗淵沉默,此時最有用的安慰是送她回家看看親人,但他不知道符清的家在哪,甚至不知道符清的親人有自己的親人這句話是何意。
他想出另一個方案,身子微轉:“我去找師姐來。”
“……等等!”
符清即使沒有意識,也不願他去找辛岚過來。
她現在誰也不想見,隻希望能一個人靜靜,誰都不要來圍觀她。
不然,她就真舍不下這些紙片人了。
符清猛一起身,身子搖搖晃晃欲往前去,誰知一個不穩,直撲塗淵懷中。
“你……”
額頭碰鼻尖,過于突然的肢體接觸讓塗淵頓感不适。
他皺眉,扶着符清肩膀想推開她,符清似先一步考慮到他的感受,雙手撐着他胸膛推走他。
忽地拉開距離,顧及他人的符清忘了自己,她想退後,不料頂着毒發的腦子像負重千鈞,身子一斜,右腳抵左腳差點絆倒自己。
塗淵手比腦快,抓緊了符清手臂才沒讓她的腦袋砸到床邊橫木。
二人以奇怪的姿勢僵持在床邊,塗淵清醒過來,扶穩她後放開手。
符清呆愣,腦子又清明了些許,開口歉聲道:“師兄,對不起……”
“……”
極意鈴毒竟有這等傷害,這是他從未預想過的。
“是我唐突了……”符清撐着不昏過去,在最後一點理智消散前向他擺擺手,“我沒事,師兄。你回去吧……”
……
塗淵到底沒走,走到一側等符清把藥喝下,捂着昏沉的腦袋靠床昏倒才再次走至床邊。
符清側躺,發絲垂下,遮了她小半張臉,長睫錯落出于其中,神似繪本中的美人卧榻圖。
木凳上,塗淵拉過符清的手,裹于掌中,縷縷靈力從指尖溢開,他點着她手心,留意其反應。
沒醒,是試試解毒方法真實與否的好時機。
塗淵在古書上看到過解極意鈴的方法,身邊無人中此毒,他也沒實踐過。
他的指尖在符清掌心裡遊走,勾勒串串符咒字形,咒文泛綠光,渡出的靈力滲入符清體内,床上的女子蹙了蹙眉,塗淵以為她要醒,握她手腕的手稍有放松。
華燈初上之際,符咒畫畢,塗淵打算再觀察一會,下一刻,符清乍然起身,他忙不疊地捏燃一張隐身符,靜觀其變。
符清對自己屋裡有個人毫不知情,慌慌張張下床跑去書桌前,從一堆古書中抽出本展開,翻至夾有薄紙的那一頁,提筆寫下一句話後又合書跑上床睡過去了。
塗淵:“……?”
古書被她遺忘在桌上,塗淵走上前,指尖送出一陣風吹開書頁。
那張薄紙上,歪歪斜斜寫了行新字。
“做人好難,今天也很想回家。”
上邊是昨日的日志,奇怪的年月日下寫着:“聽不懂刑雲在說什麼……”
薄紙最上方,是他們去“綁架”刑雲及崔行風那日她寫下的,塗淵看不懂其中意思。
“今日解鎖‘紅綠燈’組合。”
塗淵站了會,思索不出頭緒,最後坐回符清身邊看她的睡顔。
他原先不喜歡她這張臉,太過妩媚,讓人警覺不起來,很危險。
況且這般昳麗的樣貌,怕是到哪都容易被人诟病。
他的母親就是讓一隻傾國傾城的妖魔吸盡修為而死的。
妖魔與單純的妖或魔不同,他們禍害人間,專殺修士,為的就是汲取最純粹的靈力。
那隻妖魔即是如此,偷靈力,永葆美貌。
塗淵将符清的一呼一吸盡收眼底。
泷霄宗弟子選拔時間每年固定,各門派弟子皆知,山下百姓也有耳聞,盼着自家孩子有靈根、資質,得入泷霄宗修習,就算是做個外宗弟子也好。
一個在别的門派修煉過的修士,怎會不知泷霄宗弟子選拔的時間?
相識不久,往日種種浮現腦海,奇怪的動作和言語太多,日志上那句“紅綠燈”不過證實了他的猜想。
奪舍?這個世界之外的人?
懷着目的進入泷霄宗,塗淵想,一旦她對泷霄宗以及山下百姓不利,他就會出手除掉她。
隻是他很好奇,符清之後的表現。
會不會和他一樣,在見識過世道不公後,選擇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