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杜雲屏第三次遇到這隻鬼面蠍。
前兩次她出來打水,都在這裡廢了一條腿,拖着扁擔和兩個空水桶狼狽地爬了回去。
這回再也沒法用做夢來解釋眼前發生的事了。
她陷入了輪回——
一日輪回。
*
清晨,山霧蒙蒙,整個林子像被輕紗籠罩,朦胧詭谲。
杜雲屏穿過林子,扁擔穩穩架在她肩上,木桶挂在兩頭,随着腳步一搖一晃。
到了一片空地,她停下來,環顧四周。
遠處山上,高大的岩石後頭冒出三顆腦袋,觸到她的目光,往回縮了縮。
那是外鄉人,他們似乎不受輪回影響。
這三天裡,他們每次都出現在不同的地方。昨天這個時候,林子裡應該隻有她一人。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杜雲屏沒管他們,瞥一眼地上插着的小樹枝,擡步跨過去,往旁邊的樹叢鑽。
過了一會兒,腥味随風而至。
它來了。
暗紅色鳌鉗從灌木叢探出,随後是水缸大小的身體,以及比人手臂還粗壯的蠍尾。
杜雲屏緩緩蹲下,掩藏在樹叢裡,呼吸變得很輕。
這隻鬼面蠍足有半人高,鳌鉗撕開血肉時疼得她想問候對方的祖宗。
這回可不能再跟它硬碰硬。
她隻是個十六歲的普通人族,沒有靈根無法修煉,更沒學過什麼術法,也就是因為常年進山挑水,體質比别人好一點,要對付這東西委實有些難。
樹叢外頭,鬼面蠍已經走了半圈,即将穿過林子,估計是準備到河邊喝水。
這個位置正好。
“喂,醜東西。”
杜雲屏倏地冒頭,扁擔往旁邊的樹幹敲了兩下。
鬼面蠍頓住,很快确定聲源。
下一瞬,八條腿飛快,沖到杜雲屏跟前,舉起鳌鉗。
轟!
底下鋪滿樹葉的地面突然陷進去一個大坑。
龐大身軀重重跌進去,塵土飛揚。
陷阱是杜雲屏一大早挖的,有個外鄉人幫了忙。
這些外鄉人什麼事不幹,就喜歡跟在村民後頭讨活兒。
杜雲屏以前沒見過這麼熱心的,拗不過,隻好給對方分了一支鏟子,但時間不多,兩人也隻能挖這麼個坑。
坑不深,鬼面蠍這個體型輕易就能爬出來。
杜雲屏抓起扁擔沖上前,三兩下又将它戳下去。
“嚯……”
遠處山上傳來一聲驚呼,那幾個外鄉人還在。
他們這會兒完全伸長了脖子,一臉驚詫地望着這邊。
杜雲屏隻瞥了一眼,将注意力重新落到鬼面蠍身上。
原本有些發亮的暗紅色軀殼現在灰撲撲一層全是泥土,因為蠍子外殼堅硬,那幾下并未傷到它。
長長的蠍尾彎曲而有力,憋足了勁,似乎在醞釀什麼。
嗞——
滾燙的毒液從它尾刺迸出,像摻了綠汁兒的岩漿,直往杜雲屏面門撲來。
杜雲屏拉過一個木桶罩在面前,有了前兩回的經驗,這一動作時機把握得相當精準。
木桶擋下毒液,瞬間被腐蝕灼燒出一個烏黑的洞,有幾滴毒液濺在她手臂上,騰地冒起白煙。
她無暇顧及手臂上的傷,抓起扁擔又直往鬼面蠍身上招呼,發了狠往死裡打。
一下一下,越打越重,一方面是以攻為守,另一方面是洩憤。
鬼面蠍發出嘶吼。
它醞釀毒液需要時間,攢了一天,全貢獻給了木桶,三闆斧使完也沒别的招了。
八條腿迅速擺動,拼了命想從坑底爬上來。
杜雲屏自然沒給它這個機會,使了渾身力氣用扁擔重重一挑,将整隻鬼面蠍翻了個面,腹部朝天。
随後,她将一支錐子形狀的法器直直紮進它腹部軟殼,暗紅色身軀掙紮了幾下,背部人臉發出尖嘯,随後徹底沒了聲息。
村子周圍是有屏障的,專門攔截這些怪物。
估計是年歲久了,哪裡有了漏洞,才讓這隻鬼面蠍鑽了空子。
杜雲屏看着地上的屍體發了會兒呆。
這種蠍子外殼上的花紋是一張巨大的人臉,據說那都是往生者的臉,鬼面蠍這種邪物并非正常繁衍,有人死,則有鬼面蠍生。
此刻,它背上的人臉閉着眼,像一個垂死的老人。
想到這,杜雲屏挪開了視線。
蠍子殼能做護甲,毒囊裡也都是好材料,可惜了,帶回去也無法保存。
一過子時,所有東西都會恢複原狀。
不過無所謂,她來埋伏這隻鬼面蠍純粹是為了給自己報仇。
還沒等杜雲屏考慮好如何處理屍體,手心突然一陣發癢,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邊鑽出。
她攤開左手一看,一團黑色黏液在手心彙聚成形,一點點往外延伸、試探。
在觸到鬼面蠍的那一刻,黑色黏液迅速将蠍屍包裹。
杜雲屏頭皮發麻。
她的手心寄居着一攤黑色黏液,活的。
這攤黏液正在吞噬鬼面蠍的屍體。
半人高的巨蠍一點點萎縮,背部人臉扭曲着,嘴巴大張,像在呼救。
沒多久,蠍屍完全消融,與黑色黏液混為一體。
随着黏液進食完畢,重新彙聚成一顆黑色小球隐進手心,杜雲屏發現她手臂的灼傷在漸漸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