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體内似乎多了一股力量,微弱,但很清晰,此刻正循着經絡緩緩流動,冰涼且沉郁。
她摸摸自己的手心,上面的肌膚沒半點破損,全然不見黏液鑽進鑽出的痕迹,隻有幾個薄繭,是她長年累月幹活磨出來的。
“有趣,你居然不受影響。”
手心一跳,一道聲音在她腦中響起,帶着一絲餍足的慵懶。
“……你是什麼東西?”
這片大陸有各種千奇百怪的生靈,尤其是這幾百年間正統仙道沒落,詭道崛起,這些生靈沒了限制,更是恣意繁衍。
讓她碰上那麼一兩隻,也很正常——雖然她很想用法器将這東西剜掉。
聲音沉默一會兒,猶豫着開口:“我可能叫太古?也可能叫混沌……不對,我應該是一顆眼珠子?”
杜雲屏:……
得,不太清醒的樣子。
聲音不滿:“我隻是太虛弱,很多事都記不起來。”
“你能聽到我在想什麼?”杜雲屏眉頭微皺。
眼珠子:“融合之後,精神互通,你的念頭太強烈,吵得我頭疼……哦,我應該沒有頭。”
精神互通?
杜雲屏試着抑制想法,重新在心裡說了一句話,對方果然不再回應。
融合……
能被人族融合的通常是靈族,它們依托某件沒有生命的物事,凝聚天地靈氣,慢慢生出靈性,擁有強大力量,但一般無法自由行動,需要附在人族或妖族身上。
隻是……眼珠子化成的靈族?
她閉上眼,循着體内經絡探尋對方。很快,在虛空中,她看到一顆黑色珠子正微微跳動,表面泛着流光,像寶石,又像某種動物的心髒。
片刻後,珠子上突然出現淡黃色瞳孔,轉了兩下,朝她的方向望過來。
杜雲屏猛地睜開眼,嘴唇發白。剛剛那一瞥讓她有些心悸。
“你剛剛說,我不受影響?”
“呵,千百年間,很多人為了追求成仙之道将我融合,他們會聽到呓語,看到幻象,分不清虛拟和現實,有的人直接瘋了,還有人死了。”
聲音輕笑,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不過這三日你适應得很好,不愧是我選中的人。你沒有靈根,無法修煉吧?無需擔心,有了我,你也能成為強……等等,你在做什麼?”
“找個合适的角度把你剜出來,盡量不傷到手筋。”
融合這隻眼球的人非死即瘋,說明這個靈族不是什麼好東西。
相比之下,沒有靈根無法修煉隻是小事。
杜雲屏拿着法器比劃,尖銳的錐頭懸在手心。她能感覺到裡邊的黑色小球輕輕一顫,想往别處遊走,奈何半分都無法挪動。
這讓她安心不少,這東西暫時隻能待在這一處。
“等等,等等。”
眼珠子似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它的聲音變得高深莫測:“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在重複這一天?”
杜雲屏:“為什麼?”
“我沉睡幾百年,其實也不太清楚……”
法器狠狠抵上手心。
在錐頭刺破皮膚之前,眼珠子又補了一句,“但将我剜出,你還能記得自己正在經曆輪回嗎?”
一個畫面突然浮上杜雲屏腦海……
三日前,她在自家院子打理靈草,意外發現田圃中有個東西在日頭下反射着光芒。
撿起來一看,是顆黑色的石頭。
她本來想将石頭扔進自己專門用來收藏雜物的小竹筐,然而中途被一個外鄉人打攪了一下,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它的蹤影。
現在想來,黑色石頭其實是眼珠子,她應該就是那時将眼珠子融合了,而她所有關于輪回的記憶也從這開始。
杜雲屏抿了抿唇,剛想說話,更多記憶湧了上來。
她在院中澆灌靈草。
水缸空了,她得去挑水。
路上她遇見鬼面蠍,險之又險,多虧了随身攜帶的法器,跟鬼面蠍打了個平手,才勉強撿回性命,但每次都會廢掉一條腿。
……
這些畫面重複了成百上千次。
原來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陷入輪回。
不止是她,杏花村其他人也永遠都在重複着同樣的事,偶爾有人遇到意外死了,便再沒出現。
唯一自由的,是七天前突然冒出來的那批外鄉人。
也是這些人到來之後,村民們的生活才有了些許變化。
到底是什麼東西将他們困在同一天?目的何在?
這些外鄉人又是什麼來頭,詭道修士?
畫面冗雜,又互相交織,杜雲屏覺得腦袋快要炸開,忙深呼吸,将這些記憶壓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
她不能一直被困在同一天,那跟死沒什麼區别。
“我可以留下你,但你要幫我找到破局的關鍵,不然我把你丢去喂雞。”
眼珠子輕哼一聲,雖然不滿,但也表示默認了。
就在這時,林子深處傳來一陣稀疏的腳步聲。
三個穿着粗麻布衣的青年男子慢悠悠走來,有商有量。
“一會兒任務誰接?”
“我挑水,你除草,反正獎勵都差不多,不會給什麼好東西。”
“那我還是回去幫張嬸子掃雞屎吧,說真的我都成熟練工了。”
人是從山那邊過來的,應該就是她剛剛看到的那三顆腦袋。
這會兒他們正旁若無人講話,好像杜雲屏跟林子裡的樹和草沒什麼兩樣。
杜雲屏原本準備要離開,看到這三人後愣了愣,在心裡問道:“你方才說融合之後有的人會看到幻象?”
“嗯。”眼珠子聲音懶懶。
她繼續問:“也包括在别人頭頂上看見奇怪的字?”
三個外鄉人,頭上都多了幾個半透明的白色字體,從左到右,依次是:「何首烏」、「黑山嗎喽」、「龍十三」。
随着他們的動作,那幾個字也跟着移動,穩穩浮在他們頭頂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