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學習小組在心照不宣中聚集起來,固定成了四人搭檔。除去連續兩年同班的晝神三人,加上了同級的星海。起因是全國大賽在即,如果沒過及格線就要被取消社團訓練,因此他才被部裡的人趕鴨子上架塞進了圖書館,混進了津門和黑坂之中。
津門對學習一向不是最上心,隻是苦于想去東京的大學,終于在二年級末打起精神開始磨槍。冬季的黃昏短暫蕭瑟,白晝墜落之際的暖黃光線映在圖書館的玻璃窗上,粼粼波動,在紙質課本上染開光暈。
她擡起頭望見對面晝神頭發上散開毛茸茸的光線,宛若顆粒般的細微霧氣,變成熟透的芒果顔色,撲通一下掉到白色沙子上。
“想吃芒果了…”
津門側過臉悄悄低語。三個人齊刷刷擡起眼簾注視她,隻瞧見她的眼神開始飄遠,迷離進逐漸暗成灰紫色的空氣裡。
“現在的芒果可貴了。”
黑坂翻過兩頁單詞,垂下視線回應。再次擡起來時陡然瞥見從圖書館門口走進來的藤田老師,朝其他人吐舌做了個鬼臉,揮手和她打招呼。
“你們知道嗎,”黑坂看着藤田老師微笑回應又離開,歪過身子靠近其他三人講話,像是忽然想到什麼,“藤田老師離婚了。”
“和我有什麼關系。”
星海把課本往前一推,趴在桌上準備睡覺,又被黑坂拍起來呵斥繼續寫作業。
“什麼時候的事?”
津門把耳朵湊了過去。
“好多年前了,大概是剛開始教書的時候。”
“什麼嘛。”
津門失望地撤回了耳朵,原本還以為是近來的新鮮事。早在一年級就有傳聞說藤田老師離異了,但因為她向來不談私事,又不平易近人,很多時候仿佛是無法觸碰的雕塑,所以傳聞也始終不可确信。而黑坂稀奇的點在于竟然剛入職就辦了離婚,考慮到她的教齡和當年的輿論環境,怎麼看都是一件有勇無謀的事。
“可能她老公真的有夠嗆人吧。”
黑坂沉思得出結論。津門收回視線,路過一直在聽的晝神,差點相撞之際立馬縮了回去。她盯着生物書上的細胞圖幾秒,又小心地擡起眼睛,餘光瞥見他已經低下頭繼續寫卷子了,暗自松了口氣。窗外的天已然是暮紫色的雲朵,零落攤開,顔色暈染,泛成沉沉的暗紅色。
考試結束之後短暫的假期,津門請了晝神和黑坂來家裡吃飯,算是答謝先前的事,雖然仔細算起來已經很久遠。
但真要說起來,其實也隻是想和晝神一起吃飯而已。在備考的那段時間,津門照舊兼職書店的工作,晝神下了訓就踏着深沉的冬季夜色進來,在書店的暖空氣裡散開一陣寒意,到處轉悠着找書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天。
如果說來書店是因為回家順路的話,那周末早晨在津門的夜班下班之際進來買早飯順勢和她走一段路回家就顯出可疑。明明家裡做好了早餐,卻迅速吃完就套上外套借口帶小一出門散步,驚得自家父母摸不着頭腦,恨不能跟在他後面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有什麼秘密——畢竟有幾次因為起晚,要趕着津門下班的時間,忘記帶上小一就沖了出去,惹得美乃裡牽着繩子在後面追他,結果在便利店門口撞見津門磨蹭着等晝神,困倦地以“隻是在看便利店的門有沒有擦幹淨”為由,掩蓋住衆人皆知卻未明說的事實。
于是美乃裡又牽着小一回去了,氣得它在回去的路上拉了坨大的。
在學期結束之際,一年級時和晝神同演舞台劇的女主角特意從隔班來和他告白,被“暫時還不想戀愛”的理由拒絕了,惱得她差點當衆哭出來,回想起先前每次在line上找他聊天都淡淡的,仿佛情有可原卻又不得不不甘心,因為“明明也沒說有喜歡的人”。
黑坂和津門聊起這件事的時候,聽的津門心下一驚,心髒如同幾年前一般再度沉了下去,長長歎出一口氣,鼓起了臉頰揉搓着情緒,捏成一個球徑直踢了出去。
愛誰誰吧。不談就不談,反正和她沒關系。
津門盯着後面他放了運動包的課桌,逐漸顯出賭氣的神情。
隻是從一個讨厭的人變成了還行的朋友而已。
狗仔挂飾從包上垂落,孤零零地回應着她。
上門作客時晝神拎了一袋子芒果,熟門熟路進了廚房拿了刀切。後來的黑坂悄無聲息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盯着切芒果的晝神和另一邊拿了圍裙踮起腳給他套上又幫着系起來的津門,退後兩步再瞥了一眼門口的小牌子,在大開的門上輕輕叩了叩。
“嗨嗨!這裡是裡沙家嗎?”黑坂歪了歪頭,看着兩個人側過臉和她打招呼,意味深長地笑,拖長了語調,“還是——裡——沙一家?”
津門假裝什麼也沒聽見,剝了洋蔥開始切。彌漫的氣味飄進每個人的眼睛,都龇牙咧嘴開始流淚。唯獨晝神提前跑開,端了芒果進了房間,安逸地在地毯上坐下了。過了這段時間就是全國大賽。前不久被父母問起三年級的打算,他和小一一起趴在緣廊上,盯着院子裡泛黃的樹,猶豫兩秒還是說了想去做獸醫。
沒料到沒有遭到絲毫反對,像是被提前打了定心針一樣,笑着以“那也很好”回應。晝神翻了個身,呈大字形躺着,餘光瞥見坐在門後聽着他們講話的大哥,仿佛不服輸一樣始終背對着他。他把臉埋進小一毛茸茸的肚子,閉上眼睛陷入柔軟的雲朵。
“我存了去東京的路費。”
津門端了洋蔥咖喱過來和黑坂說話,撕開黑暗裡一小道口子。晝神回過了神。
“那就住一個旅館吧。等比賽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去玩一會。”
黑坂往咖喱上撒磨好的蘋果碎,用勺子認真拌勻了往嘴裡送。
津門的視線迅速掠過晝神,沒看清他的表情。在聽到一聲飄如羽毛的“那應該挺有意思的”之後才應了聲,伸手去拿蘋果碟,和正好把它推過來的晝神撞了個正着。
手指敏感彈開。津門縮回去揉了揉耳垂,感覺到熱意,從脖子流淌到小腹。然而一掃到他平淡的反應,就開始痛恨自己的小題大做,仿佛一場羞恥的獨角戲。
讨厭的家夥。
津門以此沖刷自顧自産生的尴尬。
“不過,”她平複下心情轉移開話題,“我們學校的排球部很厲害嗎?”
黑坂剛要應答,又立馬眼波一轉,牙齒撞擊不鏽鋼勺子清脆回響,把問題推給了晝神。
“還算是——”晝神咽下一口飯,頓了幾秒,托住了尾音,意味不明地微笑起來,“厲害吧。”
“那你沒有去那個什麼,青少…青年訓練?”
津門想起先前美乃裡和她講過的詞。
“青年集訓?”陰影迅速從晝神眼中掠過,黑色羽毛輕輕飄蕩,即将落地的一刻立馬又被風吹起來,漫不經心把話題從自己身上扯開,“光來君去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