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店老闆失蹤後,衆人的早餐就再也沒了着落。但很顯然,遊客吃沒吃飽飯不在無良導遊的負責範圍内,“今天我們要參觀的是村裡赫赫有名的漁場。事不宜遲,快點出發吧!”
“诶,你的頭上怎麼腫了一個包?”眼尖的女主播率先發現了張三的不對勁,“昨天還沒有的。”
“啊哈哈,昨天睡相不好,腦門兒磕着床頭櫃了。”若非李四這個該死的家夥把他當棒槌扔出去,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狽。思及此處,張三暗暗咬牙,然而面上依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哦,那你着實該注意下,誰知道你是不是口無遮攔開罪了櫃子。”李四靜靜看着他表演,“不得不說,你腦袋挺鐵的。”一頭槌能把店小二砸昏,多少也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真好,稱手的武器+1。
“大家昨晚睡得怎麼樣?”導遊生硬地岔開了話題,試圖将無視李四貫徹到底。
“……”基本一晚沒睡的衆人。
“其實用夜跑代替睡眠也挺好的,鍛煉身體。哈哈。”薛美麗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強顔歡笑。
“在這裡約會也很浪漫呢。”當然,如果沒有店老闆的殘骸當燈泡就更妙了。右右安撫性地拍拍男友的手,左左臉色蒼白,好像還對可怖的經曆心有餘悸。
祁遇和齊聞道視線相交,旋即又匆匆低下頭去。他該說什麼,半夜沒事幹和某個畫家跑到水潭邊上玩cosplay嗎?
“我們……”
眼見着對方有開口的趨勢,祁遇顧不得措辭,連忙打住:“噓。就讓秘密永遠成為秘密吧。”
再晚上一秒,這個大漏勺就要把該講的、不該講的全給漏完了。李行之的語言藝術從來不會令他失望,從此人少時的作文裡就可見一斑。誰會把共建的小棚子叫做“愛的溫床”啊,誰會形容同桌上課坐得“穩如泰山”啊……
又是誰不幸成為了“如花似玉”的代名詞,差點被班裡人追着叫了半年“如花哥”、“似玉哥”。
很難想象昨晚的事經過潤色後會變成什麼樣,(如花似玉).祁.(穩如泰山).遇.無比慶幸自己迅捷的反應速度。
齊聞道以指封唇,乖巧地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
玩家中唯有老者沉默不語,他的目光在衆人間逡巡一圈,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漁場…在哪呢,為什麼找不到…”張三嘀嘀咕咕了一路,“不可能啊,明明手冊和地圖上都寫了有這個景點的。”
“這人行不行啊…浪費時間。”
“怎麼,本地的導遊也會迷路嗎?”
衆人的竊竊私語悉數落入耳中,張三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早知道應該先逼問完了再敲暈那個導遊的。
………………
他是最先上車的玩家,好死不死,拿到的身份又是[竊賊]。
“歡迎旅客來到‘鲳魚之鄉’,預祝旅途愉快。接下來的五天時間……在這裡,你需要遵守以下規則:不可對海洋不敬,不可貪吃鲳魚,以及……不可偷獵!”
那句話近乎是直視着張三說的。
不偷竊就無法完成角色扮演任務,然而與規則公然抗衡的風險又太大。他的初始身份牌簡直爛穿地心。
有沒有什麼方法,既能讓快速摸清人魚村的地形構造和任務目标,又不引起周遭的警覺呢?他瞥見導遊口袋外露出邊角的地圖頁,邪念頓生。
——隻要我把工具人的東西搶過來就可以了吧,他一定擁有很多關于這個村子的材料信息。張三如是想到。
他動手的時候并沒有收力,細瘦如麻杆的npc隻消“噗通”一聲就倒了。
“謝謝你,我終于可以擺脫命運了。”出乎意料的是,那個人的眼神裡沒有怨怼、憤恨,反倒有一絲釋然。
——擺脫什麼?彼時的張三并沒有理會他口中不着邊際的話語,光顧着搜刮對方身上的物件了。
等再回頭去看npc時,那家夥已經沒氣了。而他的身份欄後卻詭異地多出了一個[導遊]。
——這簡直是上天的眷顧!
于是,他把屍體關進了巴士行李艙,将計就計蒙騙衆人,借着遺留的旅遊手冊和地圖内容糊弄至今。可接下來呢?該怎麼辦……
一個不存在的地點要如何去尋找?已經有玩家對他起疑心了。
………………
街道旁三三兩兩地坐着幾個漁夫,他們用混濁的眼珠上下打量着旅行團成員,就像是在評估某種貨品的價值。
背簍裡的魚已放置多時,散發出蛋白質發酵的腐敗氣息。腥臭的汁液順着竹簍嘀嗒下淌,盡數被衣物吸收,連帶着漁夫也腌制入味了。
終于,一位皮膚黝黑的漢子按捺不住了,“熱心”地搭讪道:“幾位去哪啊?”猩紅的舌頭在口腔中來回攪動,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村裡沒俺不知道的地兒。”
“這裡最有名的漁場怎麼走?”
“那地方出過事……”漁夫閃爍其詞,粗大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你們執意要去的話也沒問題,隻是這個報酬……”
右右從背包裡掏出了一塊泡發的紅肉,黑漢子的眼睛裡霎時冒出貪婪的精光。
左左刻意偏過頭去,虛弱地嗆咳兩聲。昨晚店老闆屍體被分割的慘烈場景還曆曆在目,他的胃裡不由泛起一陣惡心。漁夫居然對人肉感興趣,看來這村子遠不如想象中簡單。
“帶路,肉歸你。”
奇怪的是,大漢沒有立即動身,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旅行團裡的其他人。
“加上我們兩個的路費。”齊聞道抛出了半截滑膩膩的章魚觸手,對方的反應比先前得到肉時還要興奮。
祁遇總感覺這截觸手似曾相識,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他一時半會兒沒能想起來。
“讓你破費了。”
“沒事,等明天我再去撅幾根。”齊聞道大方地擺擺手,“水産遍地都是,不值錢的。”語氣之稀松平常堪比在菜市場進貨。
昨晚唯一的分頭行動就是去洞窟底祈願。結案了,這個章魚腿是海巫的。
《不值錢》《水産》
——不知她聽到此番評價後會作何感想。
大概率會暴跳如雷吧,祁遇有些惡趣味地猜測道。
剩下的幾名玩家也有樣學樣地拿了些東西做交換,諸如鱗片、凍魚之類的。
………………
“喏,前邊就是。千萬别告訴漁場主是我領的路。還有,之後發生什麼都與我無關,是你們自己要來的。”
興許是漁夫對報酬頗為滿意,臨别時還把一簍子魚留給了他們。
“等等!”拄拐的老者叫住了即将離開的黑漢子,“先前你提到這裡發生過事故……”
對方的腳步頓了頓,“幾十年前,強盜們眼紅漁場的高額利潤,洗劫了這裡。結果不巧被漁場主的妻子撞見。為了掩蓋罪行,他們把她切塊扔進了粉碎機,混合着魚肉做成了罐頭。”
“不知情的漁場主照舊售賣了那些魚罐頭,日夜尋找着失蹤的妻子。直到有顧客投訴,說在商品裡吃到了異物,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愛人的去向。
“然後,他就瘋了。”
………………
“咯哒咯哒……”漆黑的加工廠裡,粉碎機正在不停轉動。恍惚間,衆人似乎聽到了女人絕望的哭泣聲。
“是來買罐頭的嗎?”廠房的燈逐一亮起,不及半人高的小男孩哼哧哼哧推着紙箱,“我們家的貨是鎮上最好的,過這村就沒這店啦。”
薛美麗俯下身,手欠地捏了捏小孩的臉,“大人和大人談生意,小朋友就不要參與啦。叫你家長出來好不好?”
“我才不是小朋友!”男孩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睛,“哒哒哒”地跑走了。
粘膩、濕滑、陰冷——女主播撚了撚指尖,剛剛小孩皮膚的觸感不像是活人,倒更像是某種水生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