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來單子了。”

“說了多少次，怎麼還是叫錯。”漁場主親昵地摸了摸孩子的頭，從紙箱堆疊的貨架後曳曳然走出。

與玩家想象裡年過半百的瘋老頭形象截然相反，漁場主還維持着青年的樣貌，言行舉止合乎條理，完全看不出任何問題。

“顧客們要試嘗一下嗎？所有的魚都是現撈現腌，肉質緊實，無防腐劑添加。”不多時，每個人面前都被擺了一個魚罐頭。

………………

“幾十年來都是您在經營這裡嗎？”左左眉頭微蹙，思忖着措辭，“沒有别的意思，純粹好奇。”

“确切來說，是我和伴侶一起，再加上這個小不點。”男人像是想到了什麼幸福的事，淺淡的笑意從嘴角蔓延開來。

“您的伴侶……”李四一時嘴快，話音脫口而出的瞬間他就後悔了，因為對方的臉色正在肉眼可見地陰沉下去，到最後連半分笑容都懶得施舍了。

“您美滿的家庭真是令人羨慕，不像我，練武幾十年，到頭來連個對象都沒有。”李四慌忙找補，忸怩地用手指絞着衣服，活脫脫演出了一個未經世事的純情小夥。

等等，絞着衣服——齊聞道因着他特殊的小動作多看了兩眼，少頃又收回了目光。除去個别副本、秘聞和道具的效果，還沒有玩家角色變性的先例，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扮演角色的性别由系統綜合玩家的整體素質而定，一般情況下就是玩家的原始性别，即使人妖也是同理。

“你會在這裡找到有緣人的，願神保佑你。”漁場主聞言面色稍霁，不再計較方才的失禮。

“謝謝您嘞，那我可得努力。”

………………

海巫昨天提醒說“要留意入口的東西”，再聯系一下苟大戶失蹤的妻子、粉碎機的慘案，答案呼之欲出——罐頭裡的“魚”不是魚。

已知魚吃人可以變成人，人吃魚會擁有魚的器官或者成為魚。那麼人吃人又會變成什麼呢？傳統守則裡沒有說明，但想來不會是什麼好結果。

鐵皮罐裡的紅肉散發着瑩潤的油光，就連脂肪的紋理都漂亮到無可指摘。

——切割處理過的肉看不出任何個人特征，根據罐頭找屍體的這條路顯然不太可能。最好的方法是直接找原料所在地，有廠房、貨品就必有倉庫，他得想個辦法潛進去打探打探。

先前漁場主說現捕現腌，常規水産魚的腌制期約為3-5天，不加防腐劑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鹽來保鮮，相應地，密封腌制時間也會延長。

粗算下來，今天正好是苟大戶妻子跳海後的第二天。如果恰巧被撈上來的話，漁場主大概率還沒來得及對屍體進行粉碎。

那就好辦了。

………………

“嘭！”罐頭叮鈴咣啷墜地，祁遇直接化身桌面清理大師。

漁場主的腦袋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緩慢而滞澀地朝他轉動過來。

“這位顧客……”

“做生意還小氣吧啦的，一丁點兒肉怎麼夠吃！我可是有大量的訂貨需求，你就這誠意？”

漁場主的話頭直接被堵住，臉色青紅交加，十分精彩。

“您請随我來，庫房裡有更多的魚供您挑選。”縱使被氣了個半死，他也依舊保持了良好的職業素養。隻要創造獨處機會，這個人類還不是任由自己吃掉？一切都要從長計議……

“喂，你家腌制品還會咬人的嗎？”齊聞道指了指手臂上流血的齒痕，用鞋尖挑起了一塊仍在蠕動的紅肉，“為确保貨品安全，我認為有必要去庫房查驗查驗。”

肉塊上星星點點綴了幾塊白斑，長長的蝶類觸須從坑窪的孔洞裡探出頭來，像是感知到了新鮮血液的氣息。

在衆人驚異的眼光中，罐頭肉甚至還學着長蟲扭了兩下。如果不是條件所限，興許還準備谄媚地來一曲獻舞。

詭計多端的腌魚。

“要是破傷風了，你得負責報銷全額醫保。别想賴賬，這裡所有人都是目擊者。”一番話說得是擲地有聲。

“你這貨顯然是有問題，我支持小兄弟說的，咱們一起去倉庫看！”張三罕見地搭了腔。

李四冷冷乜了他一眼：說的好聽，怕不是又有東西要偷。

也許是各懷鬼胎，探倉庫的提議居然得到了一行人的廣泛贊同。

………………

漁場主被硬生生擠到了邊上，卻依舊死死地堵着庫房的門：“你們會後悔的！我要殺了你們…殺了…”

沒有人會在意反派的退場宣言，門很快就被暴力破開了。

——罐頭的原料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魚的鱗片、人類的殘肢碎片攪和在一起，燈光未照到的地方是純然的漆黑。

祁遇踩到了一截斷裂的肢體，也許是下腳力度太猛，素圈戒指直接從殘肢上崩落，像受到某種神秘感召似的，骨碌碌地朝黑暗中滾去。

［叮—苟大戶角色支線任務①（找到“妻子”）已完成。］

［很不幸，苟大戶弄丢了妻子的結婚紀念物，作為一個深情的丈夫，他決定不惜任何代價把它找回來。］

［新增角色支線任務①：找到戒指。］

毀滅吧，這個世界。

…………………

“呲啦——”頭頂的燈光開始閃爍，有什麼東西從黑暗裡爬出來了。它們擁有和蜘蛛一樣碩大的肚腹，表皮被撐到鼓脹透明，雖然是人的外貌，但也許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長長的白色管道直戳進了胃脘，一刻不停地将肉泥灌進它們的身體。“吃不下了，再也吃不下了……”細骨伶仃的前肢艱難地支撐着碩大的肚皮，在地上發出“沙沙”的剮蹭聲。

“不吃了不吃了……”

燈光一明一滅間，衆人與它們的距離持續縮短。此起彼伏的呓語如同詛咒，勾起了最原始的恐懼。

“海巫說，漁夫為了保全人魚妻子，找她交換了兩人的命運。最後，漁夫被貪婪的村民當成人魚吃掉了。”齊聞道的聲音平靜如水，“你們說，漁場主和他的妻子會不會是這個故事的延伸變體？”

小孩會認錯父母性别本來就很可疑，而且還是不止一次。

“這破故事和我們面前的鬼東西又沒有關系！”張三被怪物吓得抱頭亂竄。

“親眼目睹心愛之人的死亡，而且對方還被粉碎機攪成了肉泥。修不好、補不齊的情況下，作為人魚的我該怎麼保存他的一部分？”祁遇接着話繼續往下說。

“有沒有一個儲存地既安全，又不會輕易被找到？而且肉類還很難變質？”漁夫是人魚的軟肋，如果推測成立，漁場主同樣也是他妻子不可觸碰的逆鱗。隻要以他的屍體作為挾制，他的另一半就會投鼠忌器。

“胃裡。除非剖開我，否則其他人永遠都别想發現。”右右笑容甜甜，“多浪漫呀，我們互相成為了對方的血肉。”

喂喂，不要這麼淡定地說這種可怕的事啊！

………………

“但是胃酸會把生肉腐蝕掉。”左左搖了搖頭，“隐藏一片樹葉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置于森林。”

“這裡最不缺的就是腌制品，難道……”老者遲疑着開口道。

畸形怪物背後陳列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壇子，從外觀上看别無二緻。

“怕就怕還沒找到，我們就先死了。”薛美麗把自拍杆舞得虎虎生風，又一隻怪物被砸了個眼冒金星，“主播要開大喽，給各位大哥第一視角沉浸式體驗下！”

“誰說要找了。”李四拽住隻半死不活的爬行動物就朝前方扔去，壇子瞬間塌方了一半，“這麼多總能砸中的，我不信她能眼睜睜看着屍體再被毀一遍。”

“等她自己忍不住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