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時間長了,再好用的道具都會有報廢的一天,在沒有找到新的替代品前,他們隻能看着那縷殘魂日漸衰弱。嚴格意義上來說,俄爾普斯并不能把祁遇完整地帶回來,祂帶回的隻是其中一部分。畢竟已經散得和蛋花湯差不多了。
至于帶回來的“他”繼承了多少記憶、智慧和能力,祂是無法保證的。不過,為了避免與秘聞規則相沖突,靈魂瀕死時的痛苦記憶會被抹去,這也算是俄爾普斯的格外恩賜。在它們的認知裡,自己依舊還活着。
縫補靈魂最好用的填充材料就是靈魂碎片,本人的靈魂最優,他人的次之。
若是按這樣推測,小美人的出現就不奇怪了。不管是被帶回來的[魔王]碎片,還是副會長狩獵所得的“果實”,最後總歸要成為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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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秘聞管用嗎?”李行之苦大仇深地嚼着精心準備的酒心巧克力,“有用的話他為什麼還不醒。”
“你以為我施得是什麼仙法嗎?”小黑貓生氣地大叫起來,“特效藥都不見得有這麼快!”
“身體沒了還有靈魂,靈魂散了還有碎片可以拼起來,要是連這些碎片都保不住的話……”那些甜膩到發齁的糖果療愈了他心頭的苦澀,就像有人會選擇用煙酒來麻痹感官獲得快感,“偶爾想做點什麼,卻發現我好像從來沒被他信任過。”
“明明是他先招惹的,憑什麼要我來承擔苦果。”哪怕手铐的鑰匙和鍊條都在自己身邊,李行之卻依舊生出了強烈的不安。也許隻有掐住祁遇的脖子,讓他的一呼一吸都由自己掌控,才能做到真正地放心。
可惜計劃胎死腹中——因為祁遇醒了。
他寄身的那具傀儡陡然睜開眼,神色逐漸由茫然變得清明。看着腕上緊扣的銀環,他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過去了這麼久,你的愛好居然還是沒變。”
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地,鎖鍊因為他大幅度的擡手動作瞬間繃緊,慣性作用下,鍊條另一端的李行之便冷不丁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在臉着地的那一刻,副會長徹底抛棄了他虛假的涵養。
“你就是這麼歡迎我的?倒也不必行此大禮。”鍊條如同一條盤旋蜿蜒的長蛇,此刻正乖順地趴伏在祁遇腳下,任憑李行之怎麼擺弄,死活就是拽不出來。
其實隻要放棄那根鍊子,祁遇也無法奈他何,可他太不甘心放手,所以那條鎖鍊反而成了他禁锢自己的枷鎖。
“呃、呃忘了說,‘人魚傳說’副本裡你做的事,他應該還是有印象的。”小黑貓扔下一句話就跑得沒影了,“至于融合的情況怎麼樣,再早些的經曆他回想起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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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自小跟着森林女王學種地,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把嫁接扡插技術用在了人…不,确切地說是靈魂身上。
太奇怪了啊,芙蘿拉呆的公會裡怎麼淨是些腦回路清奇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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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依舊在行駛,隻是窗外的景色變得越來越蒼涼,後面上來的乘客幾乎都不能用“人”來形容了。他們身體的一部分已經完全怪物化,有的眼眶裡長出觸手,有的則頂着動物的首級。
不能讓這車繼續開下去了,鬼知道後面還會上來些什麼東西。
餘孚心一橫沖到了駕駛室前,試圖和司機搶奪巴士控制權。然而他卻驚訝地發現,司機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身後無數雙眼睛窺伺着這個膽大妄為的靈魂,但似乎是礙于某種力量的威懾,不敢對他有所作為。
巴士突然停了,老舊的車門驟然打開,恍如黑洞洞的深淵巨口。
“下車吧好不好,我害怕。”任語拽着他朝前車門走去,美麗的面孔沒有一絲血色,顯然是被吓得不輕,“頭也好疼,再待下去我會死的。”
“可是……”餘孚猶疑地望向右右坐的位置,“我的隊友還在那裡,總得叫她一起下來。”
“你在說什麼,哪裡有什麼隊友啊?”她用手指了指窗邊的座位,那裡赫然是一隻目露兇光的綠色鹦鹉。
“……”
任語趁他愣神,推推搡搡地把他帶下了車。她朝那輛巴士陰狠地投去一瞥,車門便像是見了瘟神似地匆忙合攏。
很難想象滿載乘客的旅遊大巴居然能飙出賽車的速度,然而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确确實實就發生在面前,荒謬之中透露着一絲好笑。
“太好了,我們終于逃出來了。”這位身着長裙的女子不由分說地牽住了他的手,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如果再晚些下來的話,就徹底沒有辦法了。”
眼前是一座靜谧安甯的村莊,任語自來熟地向他介紹着這裡的人文風情,仿佛她在這裡生活了很久很久。偶有幾個村民路過,也會微笑着朝他們點頭緻意。她領着他來到了一座漂亮的小洋樓前,花圃裡盛放着各色鮮花,綠色的爬山虎映襯着紅磚。
這滿足了餘孚對家的所有幻想,讓他一時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奇怪的是,明明花朵開得那麼絢麗,他卻聞不到任何花香。海風的鹹澀氣味充盈鼻腔,就好像他在一步步走入深海,走入一個精心設計好的囚籠。
“以前這裡的村民靠漁業為生,近段時間和隔壁村合并搞起了現代化生産。隻可惜文藝團被燒了,娛樂活動少了點。”
“再早些時候還有人搞封建迷信祭祀河神那套呢,說是要用少女孩子之類的。不過呀,我可是很有正義感的,我和文藝團那個叫青雲的一起把那些人教訓了一通。”
“後來,青雲去了個好地方,我接管了她的大部分産業。”女子還在滔滔不絕的講着她的故事,嘴角眉梢都挂着幸福的笑意,“這棟房子是我最近剛修的,好看麼?”
“好看。”
他的回答極大地取悅了她。
真的逃出來了嗎?餘孚總感覺自己遺忘了一些極為重要的東西,比如有誰曾告誡過他千萬不要中途離開巴士,不然會有難以預料的後果。
是什麼後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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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語烤了許多可愛的小餅幹,柔軟的、冒着香甜的熱氣。他一時沒忍住嘗了幾塊,随即便無知無覺地昏睡了過去。
漆黑的鱗片撐破了美麗虛假的皮囊,人魚沖他咧開了嘴唇。她已經饑餓了太久太久,現在終于可以将心儀的獵物拆吃入腹了。想不起過去也沒有關系,她有的是時間重新培養一段感情。
她手中捧着的并非是什麼小餅幹,而是一塊塊淌血的紅肉。這輩子的小漁夫太瘦弱了,她會用最好的食物喂養他,讓他長久地陪伴在自己身邊。
華麗的小洋樓消失不見,微笑的村民重又變回了不人不鬼的畸形模樣。巴士站牌上“人魚村”三個字沉默地目送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新生與衰亡,也見證着無數别離與重逢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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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爾普斯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長歎一口氣:“命中注定,天意合該如此。”
當然,此番結局也确有祂的手筆,祂兩頭做交易,幫助餘孚逃跑的同時和人魚通風報信。作為交換,人魚和祂分享了一部分儲藏的靈魂。畢竟在确定了漁夫的身份後,複活計劃顯然沒有任何推進的必要了。
“你要用它們幹什麼?”
“當然是自己享用啦,難不成大公無私地送人?”
“我還以為你會用它們去救你那個重傷瀕死的眷者呢。看來是我多想了,冥界的家夥們一向冷情冷血,你也不例外嘛。”
“呵。”金蛇身形一僵,嘴角揚起冷笑:“人類又脆皮又無趣,也就你這樣的情種才熱衷于會和他們玩家家酒。”
人魚沒有為自己辯駁,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祂一眼道:“哦,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