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強望着他們半分優越感也無。也許從“前程”來看,他這個名校學生要比他們光明,可眼下當務之急是解決今後四年的吃飯和學費問題。打工仔至少能全力以赴去謀生,他和吉吉還要顧及學業,要保證能如期畢業。
“你們也是學生吧?”剛上車坐到吉吉旁邊的一個男青年問,說話有輕微的湖南口音。既然這麼問,看着又比剛強和吉吉大兩歲的樣子,這人自己應當是高年級的大學生。身材敦實,兩隻眼睛分得較開,寬闊額頭上方的黑發目前是茂盛的,但可以想見在不遠的将來,發際線會逐日後移。
“哪裡人?”學長又問。
剛強猜這位學長多半沒聽說過寨西店,隻說是河北人。
“那你倆運氣算好的了。早些年這趟車從河北到廣州要四十個小時,三年前火車提速後減到二十八小時。這不快到千禧年了嘛?最近才又提了一次速……哦對了,你們哪個學校的?”
在剛強報出學校和院系時,吉吉悠悠轉醒,同學長打了個招呼。學長聽後頗為吃驚,自我介紹是廣東工業大學大四的學生。
“了不得,了不得,中大是好學校哈,和你們比我們廣工算野雞。瞧你倆長得還這麼靓仔……不過藥學院是在老校區吧,聽說住宿條件挺艱苦的。估摸着某些宿舍樓該有七八十年了,辛亥革命後不久建的。”
剛強在心中苦笑,再艱苦能跟他的高中宿舍比嗎?他和吉吉上的高中固然是升學率還算不錯的省重點,但宿舍可就是僅供睡覺的簡易房,除了床沒有别的家具。衣服收在每個人的行李箱裡,其他私人物品沒處擱,基本上都放在教室。書本疊在課桌的一角,牆壁上滿滿的釘子,挂着學生們從家裡帶來的大蒜串、榨菜和球鞋。老師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給他們講課的。
學長又說:“不過謠傳再過兩三年會在番禺建廣州大學城,屆時會有好幾個高校的一些學院搬過去,希望你們趕得上。”
剛強不關心什麼新舊宿舍,機會難得,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跟學長打聽。“我想問一下,學生們要想勤工儉學的話,都有什麼渠道嗎?”
學長愣了一下,略微思考後,說道:“天河那裡有個求職中心,廣告單貼了幾面牆,你們不如去那裡看看?”
随即話鋒一轉,“不過一定要當心,很多寫着家教啊、英文輔導之類的兼職工作都是騙學生的,其實是傳銷中心,等你進去了就開始給你推銷産品加洗腦。通常會有個身上挂了半個金飾店的女負責人,還少不了一兩個無論你是哪裡人都能跟你攀上同鄉的職員。所以去之前先留意一下地址,凡是那些高級寫字樓見面的,一般都是這類玩意兒。地址是民居的才可信。”
“真的?”吉吉哭笑不得地說,“現在的人都這麼壞了嗎?”
剛強并不想做家教,給那些比他小幾歲的孩子指導功課雖然有報酬,卻隻能暫解燃眉之急。也許吉吉是對的,即将溺水的人,還有資格挑選一條體面的求生路嗎?
剛強深知自己的優勢。作為北方人,身高上就已完勝大部分廣東、湖南的同學。比起瘦削的吉吉,剛強骨骼健美還不失書生氣。五官也不是中規中矩的濃眉大眼,放在人堆裡如同批量生産的工業品中冒出一件藝術品。深邃中帶點兒憂傷的氣質更不是裝出來的,那就是本色演出。是他自我感覺太良好嗎?從小學到高中,對他有好感的不止本校外校的女生,甚至包括一些年輕的女老師,這都是明證。
所以他的理想副業是在大學附近的小賣部或餐廳裡工作,能讓他有機會接觸其他同齡人。當然不是他讀書的中大,他不想給認識的同學們看到。廣州有那麼多所高校,他想挑一間女生數量多、素質優的,這裡的“素質”包括自身與家庭條件。比如暨南大學或者華南師範大學。
也就是說,在解燃眉之急的同時,剛強期望能“一步到位”。
注:牆上挂滿大蒜和球鞋的教室,是高中時一個物理老師被請去本省内某條件艱苦的重點高中參觀,回來後給我們講的經曆。那時我們學校剛搬去靠海的新校區,教學樓下能挖到貝殼,聽後感慨萬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