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體育課、吃午飯,到2:20的實驗動物學,呂家妍的神色始終是笑眯眯的,一句話都不說,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邵艾也不問,知道身為一個閨蜜最重要的功能是支持與陪伴,而不是打着“關心”的旗号在别人不想講話的時候硬摳隐私。
更何況邵艾也有自己的煩心事。吃完午飯距離午睡前有段空檔,谷欣将她單獨叫去樓外,說有話要跟她講。這些日子來谷欣基本上不再回避邵艾了,隻是說話時态度還有些不自然,今天中午看樣子是出去把頭發剪了。谷欣原本留着剛到脖子的中短發,現在将發梢修到耳朵之上,看着更像梁詠琪了。
明天就進入12月,校園中有落葉也有四季常青的棕榈樹,廣州是個不會讓人絕望的地方。二人出了宿舍樓,來到一棵棕榈樹下。棕榈樹簡約的軀幹由地面高高細細地往上竄,見不到任何枝丫,到了頂端卻如煙花一般四散出鳥羽形狀的大葉子。就像女孩們的青春,單純了十幾年隻有學習沒有戀愛的日子,在踏入大學校門後忽然眼花缭亂、措手不及。
“你剪頭發了?挺好看的。吃午飯了嗎?”邵艾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其實心裡清楚得很,年輕女生驟然剪短頭發大部分都和失戀有關。不能說全部啊,大部分。剪掉的頭發代表想要忘記的人。
“邵艾,這些日子我想通了,”谷欣單刀直入地說,“方熠對我沒意思,我跟他也不是一路人,你不需要再顧及我的感受。”
邵艾愣了一下,慌忙擺手,“谷欣,我想你誤會了,我跟他連普通朋友都不算。”
“我也不差,不是嗎?”谷欣這句擡高了語氣,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路還長着呢,我當然也會有人喜歡……你們倆挺般配的,我送上我的祝福,也請你允許我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可是……”邵艾還待辯解,谷欣已經調頭朝宿舍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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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這節實驗課,同學們在上課前已打聽清楚——終于不用做活物了!無需抓取、采血、麻醉、處死、屍檢等。一個個邁着雨後天晴的步伐來到教室。
進屋後發現每人面前的桌上擺着一隻粉白的大豬腳。還好吧,誰還沒吃過豬腳啊?看着也跟菜市場買回家的差不多,可能還就是從市場批發來的呢。比人的腳要粗,褪了毛但還留着皮的,腳背上有兩隻大腳趾,腳心裡還窩着兩隻小腳趾。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每隻豬腳背部的正中央被提前豎着切了一條兩三寸長的口子,露出裡面的筋骨。
“今天咱們學縫針,”台上的黃老師說。黃老師應當隻有三十五六歲,聽說頭幾年離婚,之後一直單着,眼角和嘴角濃密的皺紋讓他看起來像四十好幾。“這是一項重要技能,要好好學。我們拿動物做藥學試驗的時候經常需要切割與縫合,像是一些腫瘤啊、肌肉之類的研究。”
接下來,黃老師一一示範具體步驟,再讓同學們練習。别說,看老師做的時候不覺得難,輪到自己動手了才發現完全使不上勁兒,仿佛自己這雙手才是豬手。
首先,手術針隻有幾毫米長,還是弧形的,不能用手直接抓,需要拿鑷子尖夾住。左手也要拿着鑷子,先夾起傷口右側的皮層,一定要夾穩,這點兒很重要。跟着要用右手的鑷子夾着弧形針的尾端穿透豬皮,松開針後,再揪住針在皮下的頭部把針抽出來。這隻是傷口的一側。
左側需要把針從皮下往上穿過,再用兩隻鑷子将縫線打結,用剪刀剪掉多餘的線頭,這才算完成一針。總共要縫六針。
“涼水入鍋,燒開後撇去浮沫,”邵艾身後那組是三個男生,坐在中間那位吧嗒着嘴說,“鍋裡加入醬油、冰糖,再有塊南乳就更香了。”
“喂,”他左邊的男生問,“聖誕那天要不要一起去時代廣場?”
邵艾也聽說了,由于明年是千禧年,連帶新年前的聖誕節也比往日隆重。屆時廣州時代廣場會舉辦大型聖誕活動,主要就是針對他們這些高校年輕人。
“人家有女朋友的哎,”最右邊的男生說,“怎麼會跟你去?”
好不容易把第一針歪歪扭扭地縫完,邵艾扭頭看身邊坐的呂家妍,見她雙手握着鑷子發愣,一針還沒下去呢。估計還在想體育課和傅吉吉那件令人回味的糗事,邵艾提醒了她一句。
再轉身看另一邊的許剛強,媽呀!已經整齊地碼完了五針,看着就像運動鞋系緊的鞋帶,以至于原本被切開的傷口又嚴絲合縫地變為一條細紋。最難得的是縫五針隻用了不到兩條縫線,要知道縫線不同于普通針線,每根線的一端是固定在針尾上的,線用光了針也就廢了,這一套針線還不便宜呢。要想不廢線需要高超的打結功夫,這個剛強可真是節約。
“你原先受過縫針訓練嗎?”邵艾忍不住問,眼瞅着他優雅娴熟地縫完最後一針,手指修長有力,半點兒不抖,像極了《醫者仁心》裡的外科醫生。
剛強目光低垂,笑了下,“我母親沒的早,奶奶眼睛不好,大嫂進門前都是我負責縫補之類的活。”
“我也會縫補啊,”邵艾不服氣地說,“我還學過刺繡呢,跟這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