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一早,隻好再次求助大表哥。雖說杜昊壤作為總包方隻負責收取管理費和好處費,停工的損失由下包企業承擔,可深圳建築業一向以它的“深圳速度”馳名海内外。當年是國貿率先創下三天一層樓的記錄,地王又以兩天半一層的速度打破紀錄,384米高的主樓僅用了一年零兩周就建成了。隆鑫大廈計劃建288米,現已停工半個多月了,他耗不起的是名聲啊!再這麼拖下去,以後誰還敢把項目包給他?
“許局長,”肖市長第二次給剛強打電話的時候,态度冷淡了許多,“我聽說隆鑫混凝土的鑒定工作上周就完成了,你們怎麼還沒做決定?”
“肖市長,我正想向您彙報,”剛強神色肅穆地說,“出事了,有個施工企業的負責人找不見了,叫黃先麟的。隆鑫這個項目據我們所知,一共下包給了四個企業。我們收到鑒定結果後是打算讓他們複工來着,想先跟四個負責人通個氣兒,讓他們今後留意進貨渠道。誰知這位黃老闆怎麼也聯系不上,一打聽才知道,停工的第二天,人就消失了。”
“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要跑?”市長不耐煩地問。
“不清楚,問他公司裡的人,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打手機也不接。市長您覺得呢?難道是做了錯事,跑出去避風頭?這種情況下我們也不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準他們複工啊。”
沒錯,黃先麟是跑了,在剛強的授意之下。理由是四處借錢去,因為杜昊壤不肯把工程款的大部頭轉給他,而他已經因為欠款被材料商起訴,這都是事實。
這個事實很快被肖市長發現。挂上剛強的電話後,他又用手機打給自己的表弟,“許剛強跟我說,一個叫黃先麟的下包商跑了,有這回事?”
“這個,讓我想想啊……嗯,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在這之前,杜昊壤并未聽說有人消失。但仔細一想,自打停工以來,另三個下包企業比他還着急,隔三差五就來問消息。獨獨這個黃先麟,确實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你跟他是不是有什麼過節?”市長畢竟見多識廣,一下子就抓住了事件的核心。
“我、我是有筆工程款,還沒來得及轉給他,”杜昊壤心虛地說。
“沒來得及?混賬玩意兒,想我幫你就老實說真話!”
“嗨呀,哥,這個姓黃的也太不懂事!他總共就給了咱1%,人家其他人要麼給到1.5%,要麼額外送了東西,比如上次我給表嫂的那張美容店終身VIP卡。我這不是琢磨着,暫時拖上一小拖,好讓他長個記性……”
“扶不上牆的爛泥!”市長表哥怒了,“17億的項目,你連塊磚頭都不用碰,白撿1%還不夠啊?早跟你說了,懂得适可而止才能細水長流。你自己作死活該,到時連我也搭上,我冤不冤?趕緊把工程款給人家補回去,你的智商玩不過人家。”
杜昊壤被表哥一通訓,知道錢是非轉不可了,但總得先聯系上黃先麟,讓他回來吧?一連三天,手機要麼不接,要麼關機。這幾日杜昊壤的大奔頭也不梳了,懷表一直擱在洗澡間的池子邊上,幾次琢磨着要不要學人家抽個煙、解解壓?
到周日,黃先麟主動回了電話。
“杜總啊,這麼急着找我有什麼事?”電話那頭的殷勤客氣裡包着幸災樂禍。
“你小子别明知故問!趕緊給我回來。”
“不行啊杜總,我這正找人借錢呢。你也知道,我被材料商告了,要是兩手空空的回去,搞不好就再也出不來了。”
“行了行了,少跟我來這套。你馬上回來,我保證把錢都轉給你。”
“這個,還請杜總您先轉錢吧。我出來大半月了,吃了無數閉門羹,現在借錢這事兒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到時候我人回去了,萬一……”
“行行我這就轉給你!”杜昊壤真希望能把手機直接扔黃先麟腦袋上,“我可警告你,錢是國家的,到時候你完不成項目照樣要坐牢知道嗎?”
“知道,保證按時完成國家交給的任務!”
挂上電話,杜昊壤像塊木雕一樣望着面前的辦公桌面。不對啊,不對不對,整件事似乎比他預想的要複雜。他需要從頭捋一捋,看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關鍵點。
先是他拒絕給黃先麟撥餘下的工程款,然後他的項目就被停工了。要想複工,就得黃先麟回來。而黃先麟外出借錢去了,讓他回來的條件是把欠他的工程款都補給他。一個完美的閉環啊!他杜昊壤該不是掉進什麼人做的局裡去了吧?
把助理叫進辦公室,問:“黃先麟是哪裡人,知道麼?”
“杜總,這我還真查過,”助理邀功地說,“陸豐市,後西村人。”
“那姓許的跟海陸豐有沒有什麼聯系?”
助理稍一思索,“好像還真有。姓許的參加工作第二年,曾經到陸豐市建設局幹過一陣子。”
杜昊壤緩緩站起身,呆立片刻後忽然抱起面前桌上的一大摞文件,奮力砸到助理身上。
“這麼重要的線索你早不跟我說?我白養你們一群廢物……滾!自己去外間辦理辭職,今後别讓我再見到你!”
打發走了助理,杜昊壤坐回辦公椅中,仰着頭“哈哈哈”幹笑了半天。
“哎呀,真是小看現如今的後生仔了,一登場就是這種段位的打法。我這還笑話人家不知道水深?鬧了半天,不知深淺的是我。行,好漢不吃眼前虧,看在表哥的份兒上,這次我認栽。給我等着,姓許的,你給我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