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實際上,廖總認為公司虧損了嗎?”剛強問。
“這我不好說,”廖海波平攤雙手,“我感覺沒虧。但人家是專業評估機構,我得聽人家的。”
剛強翻了下手中的記事本。其實所有的資料和數字他都記在腦子裡了,翻筆記本隻是為了某種效果。“所謂的債務,在那份《資産評估報告》裡,包括欠了施工單位和個人的,一共接近三千萬。據我了解,當中有個建築公司老闆叫馮友泉,你們欠他的錢嗎?”
“不知道,”廖海波幹脆地說。
“不知道?我找過馮老闆,他說你們不欠他的錢。”
“你們相信我們欠他錢了嗎?”廖海波反問,“你們信嗎?你們願意信就信。”
剛強感覺不可思議,“我們不是當事人。”
“我也不是啊!我是這個企業的法人代表不錯,但賬不是我做的。我反正沒有指揮财務做假賬。”
嗯,剛強點頭,這位看來也是塊銅牆鐵壁。瞄了一眼沈小婉,後者心領神會地替他轉移話題。“那12棟商品房總價值估算才四千萬,有的一整棟樓才值一千多塊。廖總,您對此就沒有起過疑嗎?”
“我質疑過啊,”廖海波十指交叉,置于胸前的桌上,“還親自去問過。說那棟樓吧,賬面上隻記錄了1500元的簽字費,評估就是根據這個來的。”
“可咱們國家有規定,”剛強的語調難以控制地緊繃起來,“評估應當依據房産的市場價值,而不是會計賬。”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自己不是學這個的,還以為就得這麼評。要是錯了,歡迎政府來處理糾正。”
“那請問,售樓的利潤有多少,都去了哪裡?”還是沈小婉有經驗,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于色。
“利潤?這屬于商業機密,”廖海波的臉色已經開始不耐煩,“我不能公開透露的。你們采訪我,我可以配合,但我畢竟不是在接受黨委或者檢察院的調查,我得有個原則是吧?”
“你在公司占多少股份?”剛強問。
“這我也不回答。跟你們說,市審計局和國資委去年就成立了調查小組,來我們這裡重新評估過,也寫了調查報告。那個王春林不是去舉報了嗎?這兩年他就沒閑着。”
剛強心中一凜。去年市裡已經調查過一輪,那為什麼身在省廳的吳廳長毫不知情?市政府看樣子也沒有對這家集團采取任何行動。“能告訴我們,調查小組的負責人是誰嗎?”
“我能告訴你們的就是,賣樓的收入都還在公司裡,沒有裝進我個人的腰包。我知道這些錢有争議,我的原則是——錢必須在公司裡放着,等着國家來認可,不能進我的腰包,也不能進别人的腰包。總之,我是在替國家守着這筆有争議的資産,一直都是這樣。”
老章魚,剛強知道廖海波這裡暫時是問不出什麼來了,沖他“傾城一笑”後,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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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廖海波是7月2号,星期四的上午。吃過午飯,剛強先後給審計局、國資委、市建局分别去了電話。建設局的韋局長倒是同意周五下午見面,因為剛強一上來就提了吳廳長的名字,而且建設局在這件事中的份量也不重。審計局、國資委接電話的人都說不清楚什麼調查小組的事,讓剛強留下聯系方式,等弄明白之後會給他去電話。
剛強知道這種情況就是等上三年也不會有人聯系他,還得省裡頭出面,由上到下硬性破局。已經和吳廳約好,周六去他廣州的府邸見面。當下又打電話給那個建築公司老闆馮友泉,說想繼續了解一些情況。馮友泉同意周五上午見面。
這樣一來,周四下午就空出來了。考慮到沈小婉和小林周五晚上就飛回北京,雖說是出公差,還是得見縫插針盡地主之誼。既然是中山市嘛,大部分景點都和孫中山先生有關。當天下午,剛強先領那二人來到中山先生的故鄉翠亨村,在那裡參觀了故居博物館。
随後前往幾年前才建成的中山詹園。這座園林屬于國家AAAA級旅遊景區,倒不是為了紀念中山先生而建。是個叫黃遠新的人,于千禧年前後自己掏錢請了蘇杭地區數百名能工巧匠,為他父母造的一座占地百畝的私家園林,全嶺南最大。六年前起,對外開放。現如今七月初,廣東已經很悶熱了,剛強是想着來這裡涼快一下。
卻不料在這座幽靜的園林中碰上兩位相約來逛園子的領導,當中一位是深圳市長肖宗玺。
注:故事原型來自《新聞調查》2007年的節目,記者劉江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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