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時過境遷,王爺的傲骨也随着大桓的消散滅了,走南闖北了四年,算得上半個商賈,不得已帶上了逢場作戲談笑風生的面具,盡可能地罩住下面支離破碎的靈魂。
但姜義今日又見到了,他的脆弱從僞裝中袒露出來,又是因為那個女人,就像她起初讓這個不可一世的攝政王陷入愛河一樣。
沒有哪個戲子比她更會僞裝,更會攝人心魄,又更能剜心斷腸了。
“……先告訴我關于阮夫子的事吧。”
他擡眸,眼裡像含着一汪碎月。
他不太敢去面對關于蘭君的事情,因為他害怕,害怕這件事情變得複雜。
但他又隐隐含着這樣的期待,如果蘭君真的是他的孩子,他這些年來也并非一無所有。
姜義坐下,點了點頭,剛想倒口熱茶喝,卻發現茶壺已經空了,心裡也明白了對面的男人到底有多難受。
“打聽過了,那個女人就是去年春天帶着女兒過來的,後面收養了個小乞丐,應該就是這個叫沐霖的。定居後就開起了學堂,一開始根本沒人去,但是鎮上有個女兒,天生文曲星下凡,但她爹娘傳統固執,不僅不培養她,還想把她賣了去換家中幼子的治病錢。”
他一連說了許多,喘了口氣繼續,“這個阮夫子就買下了她,給了那戶人家錢,收了這個女學生,結果去年直接就送京趕考,中了!”
“後面這個女學生肯定不認爹娘,于是二老就進京想去告禦狀,說她不忠不孝,但是被京中的一個貴人壓下來了,沒告成。後面阮夫子在鎮上就有了名氣,管着十多個女娃娃,也不收學費。”
楚玉澤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告訴我吧,關于蘭君的事。”
姜義沉默了一下,“消息裡是說,去年的蘭君,是在九月末十月初慶的生辰。”
十月初……
時間對上了。
姜義看着王爺的眼睛擡起來,晦暗不明,但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
“王爺……”
"時間對上了,蘭君,有可能是我的親生孩子……"
“那怎麼辦,雖然女子懷胎生産不易,難道王爺就要因為一個孩子放過她了嗎?”姜義有些着急,聲量不由得放大了些。
楚玉澤搖了搖頭,“我不可能放過她……我隻想要蘭君,她是我的孩子。”
他得想辦法把孩子搶過來。
這是他唯一的挂念了。
*
“師兄,你不要告訴娘親好不好?”蘭君已經吃完了糖畫,連木簽子都扔了。
沐霖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果脯,有些冷冷地說道:“師父都說了不要被漂亮男人騙了,萬一是個人牙子可怎麼辦!”
“我錯了!我再也不靠近賀叔叔就好了嘛!但他看起來真的不像人牙子,你不能把别人想得那麼壞!”
“我壞?萬一他真的把你拐了,你别說果脯了,你連米飯白菜都吃不了!”
沐霖說的話有些重,把蘭君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圓圓的小臉隻能微微翹着,看起來很不服氣的樣子。
“哼!我不跟你講話了!你要告我就告吧,不就是被打屁股嘛!”她瞪着個大眼睛,雙臂收緊夾在身體兩側,臉都皺了,“反正最後打哭了娘親也要哄我的!”
沐霖被她的态度氣得臉都黑了,徹底閉上了嘴不管她。
根本就不需要他告狀,師父最多看一眼,甚至還不用清他的賬讓他自己說,就知道她幹什麼了。
什麼都瞞不過師父的眼睛鼻子和耳朵。
她什麼都很靈敏。
果不其然,兩個小家夥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阮以山的質問。
“蘭君,你是不是又偷吃東西了?”
阮以山一邊問,一邊收起沐霖給她帶的東西,一邊看着阮蘭君心虛地把手背在身後,眼珠骨碌碌地轉。
“怎麼不說話?你自己承認還是讓娘親問你的師兄?”
蘭君嘟起嘴巴,挺着小肚子,“我自己認!”
剛承認完就斜着低下頭,看着布滿劃痕的木制地面。
“吃什麼了?”
“糖畫。”
“誰付的錢?我跟你師兄說過了,他是不會掏錢的,你去找的哪位叔叔嬸嬸請的客?”
阮蘭君不說話,支支吾吾地半天不開口,身姿也微微左右擺起來,像要耍賴皮的前奏。
“就……就那個……就那個姓賀的……不對,不是姓那個的……”聲音越來越細,最後變成了嘟囔。
沐霖看不下去了,“是昨天那個叫賀疏的叔叔。我後面把錢還給他了。”
蘭君立刻對着沐霖瞪,嘴巴抿得緊緊的。
“沐霖,你做得沒錯。”阮以山對着沐霖笑道,又對着蘭君變了臉色,厲聲道,“沐霖,出去把門帶上,自己先去外面練劍吧。”
蘭君背在後面的手不自覺地互相摩挲着,隻敢微微上瞟她的神色。
好吓人的樣子,感覺屁股已經開始痛了。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