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着有點份量的牛皮紙袋回家的路上,他被紅綠燈拖住了腳步。
漫不經心地朝馬路上同樣在等綠燈亮起的車瞥了一眼,坐在車後座的青年此時也很巧地向車外看了過來。
他回過頭,繼續盯着紅綠燈。
……嗯?
他扭過頭。
剛起步的黑色轎車猛一急刹。
他再次和後座上的年輕男子四目相對。
“不好意思……我沒有認錯人吧。”這樣說着,他走近一步。
“沒有認錯,學長,是我。”
這條道路并不擁擠,人流量在這個時刻也談不上多。黑色轎車停在了合适的地方,今井元岚飛也似的沖進車内,拉開車門坐到後座再閉上車門,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真是好久不見,迹部。”
在異國見到熟人,和沒帶錢包出門購物時撿到一沓全新的紙币一樣。
一樣令人驚喜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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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迹部的相識,要追溯到高中時期了。沒有從熊本的高中轉學回東京,他就不可能認識迹部。
生活在一個社交圈裡,總會認識的——這種說法對他并不成立。那時,擺在他面前的選擇有兩種,留在熊本,重拾新田家繼承人的身份,過上屬于現代社會的靈力者的安靜生活,或者回東京,以今井元岚的身份繼續活在大衆的視野下。
兩種身份并不相抵觸,隻是象征着生活方式的不同。
那一年他選擇先回東京。如果他選擇留在熊本,自然不會發生後來的那件事,和之後大部分學業在國外完成的迹部,就不會有交集。
高中三年級的轉校生在這樣的學校比較少見,但也沒有到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步。
簡而言之,暫時不需要去教室上課的他在校園裡亂逛。面臨升學壓力的三年級生基本會從所在的社團退出,他也沒有想要快速融入學生團體的想法,社團之類的事他不會考慮。
迹部比他小,小兩屆。
路過體育類社團的活動場地時,他用一種極其特别的手法停住了朝他臉沖過來的網球。他記得自己把網球——抓在了手裡。
即使他的手上有被刀柄和羽毛球拍磨出的繭,也感受到了一種極其驚人的旋轉速度。
這就是他和迹部以及他的隊友們的初見。
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于他們雙方而言都是,他沒想過網球能有那麼快的旋轉速度,迹部和他的隊友也沒想過有人能空手接住那顆遇到意外彈歪了的唐懷瑟發球。
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後來他被大呼小叫捶胸頓足的網球部員拉去檢查手有沒有受傷。
隻是接了一顆球而已,怎麼會受傷呢?但如果他沒接到,倒有可能會當場倒地人事不省,并且在臉上留一個滑稽的圓形球印。
他國中時常常觀摩籃球比賽。籃球是一項有時會顯得比較危險的體育運動,肢體間的對抗不可避免,但他稍微了解過迹部的網球比賽之後,第一次意識到網球也能那麼危險。
哪怕有網,過快過重、超乎想象的球依然讓他大為震撼。
所以,他用手接球的壯舉,似乎真的配得上被部員拉去校醫室檢查的過激反應。
——打羽毛球就不一樣了,羽毛球再怎麼樣也不會“死人”的。
2.
答案是肯定的,今井元岚還是習慣性地問,“看樣子,你準備去網球俱樂部?”
業餘中的業餘的羽毛球水平,算得上他僅有的能和正統體育運動沾邊的東西,當初是為了輔助劍道的學習才練習的。
網球籃球什麼的,他就不考慮了。
“對。我很好奇,你怎麼會在這裡?”
迹部景吾認為自己在英國見到今井學長提着購物袋等紅綠燈的概率,不完全為零,但無限接近于零。
黑發銀眼的東亞面孔在國外本就少見,學長身上那份獨特的溫和氣質是旁人很難模仿的。
親眼看到過去幾年間,隻存在于記憶中的人,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初次見面時笑容和善的陌生學生。
今井學長的神态依舊如暖風和煦,但幾乎沒怎麼變的溫和平靜下隐藏着沉于心底的無言強勢。無疑是高興的,上車的所有動作利落得像上學時憑借超高身體掌控度随意翻越校園裡的圍欄。
他無意打探學長過往的經曆,但見識過學長的身手和無意識表露出的“殘忍”,就知道那根本不會是一個長時間浸泡在蜜糖般甜蜜生活裡的人會有的言談舉止。
“參與了學校的交換項目,秋季學期結束就回國。”今井元岚簡單解釋道。
聽起來像在完成遊戲任務,但他确實在離開校園兩年之後重返校園,也重拾寫論文的苦。
他把紙袋裡全新未拆封的桌遊拿出來展示給迹部看。
“昨天參觀桌遊展,幸運地抽中了四等獎,剛剛去領了獎品。我可以跟着你去網球俱樂部嗎?”他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一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我好像被人跟蹤了。在上一個十字路口,我剛甩開他。”
希望不是來搶遊戲的暴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