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年快樂,水橋小姐。”
被醫生強行要求住院的青年對許久未見的女性笑道,“麻煩你了。”
“新年快樂。真不想在新年的第一天見到你,今井。”
水橋飒和不願回憶自己前天收到上司通知時的扭曲表情,鏡子裡的自己比鬼都醜陋。在新年的第一天就見到這個宛如噩夢一樣的人,這意味着新的一年她會被厄運纏身吧。
“但你還是幫助了我。謝謝。”
“隻是工作。别打工作之外的感情牌。”
一回生,兩回熟。
她處理今井元岚的經曆已經填滿了她入職以來的履曆,并且占據了最精彩的那部分。今井元岚這個名字的确意味着麻煩,甚至不是簡單的麻煩,而是——就比如這次事務不僅牽扯出影響數家公司的系列案件,也和久負盛名的禦曹司有關。
比起工作人員和工作對象,他們兩個變得像總是給鄰居添麻煩的鄰居和總幫鄰居收拾被貓掀翻的花壇的苦力鄰居。
“今井,你和那位赤司先生……”
“是朋友。”
“我知道。那年,他不也為了你的事賭上了……”
一個藍發年輕人推開門走進來,開門聲打斷了水橋飒和的回想。
“他也是你朋友?”
“是的。”
大和守安定繞過病床,把澆過水的綠植重新擺在窗台,不去打擾審神者和其他人類交談。
人類的事,岚大人比任何人都明白應該怎麼做。
“為了殺死赤司征十郎,對方收買了幻覺系能力者。”水橋飒和說回正題,感慨道,“但畢竟他們的對手是‘那些’人。還沒來得及殺害赤司征十郎,就被全員逮捕了。”
“幻覺啊……告訴我這些,沒關系嗎。”他的案底可是闆上釘釘的。
“沒關系。”水橋飒和從包裡拿出一袋特意被囑托轉交的水果糖,放在桌上,“你現在是必須住院的病患,同時也是本案的關系人之一。實際上,已經沒人覺得你算得上是‘特一級危險異能力者’了,至少我認為你的評價應該及時修改。”
六年前案發後,今井元岚沒有再造成任何一件被提請公訴的惡意傷人案件,她是指,表面上終究是沒有的,“但我必須說明白,開始考慮降低你的危險等級,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
是被多方施壓。包括今井元岚的工作機構,雖顯赫但今井元岚本人幾乎從不誇耀的家世,擔任議員的家人,甚至連她都聽說過的大名鼎鼎的豪門财閥願意為今井元岚踩着紅線做出的作為進行辯護。
她沒有把握說得那麼明确,但确實感受到了,比往常每一次事務都更有壓力。
“我明白。水橋小姐。不必擔心。”
男人臉上的神情還是那樣悠然。
……這樣的人,出身也好,能力也好,如果沒有那份慘不忍睹的案底,會過得比現在肆意很多吧。
水橋飒和離開病房前,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不去接手家裡的公司。你去經營家裡的産業,也許就不必經曆這麼多的傷病。”每次處理今井的事務,今井一定會在病床上等她。久而久之,在她的腦海中,醫院和今井聯系得相當緊密。
今井元岚扭頭看着安定的一舉一動,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我接手家裡的公司……就沒人負責我現在承擔的東西了。”
2.
看着空無一人的病房,赤司征十郎歎了口氣。
桌上擺着一個精緻的小鐵盒,滿滿當當地塞着水果糖,盒子下面壓着一張便利貼,上面寫着【請自取】。
垃圾桶裡已經被丢進了幾塊糖紙,看來有人比他更早來過。他拿起一顆攥進手裡,沒有繼續呆在這間連病人都悄悄溜走的病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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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的确有些長了。
把壓在帽子底下的額發朝兩邊撥弄,視野就不會再被碎發遮住了。
他給孩子們的新年禮物已經趕在舊年的最後一天送到了織田家裡,要當五個孩子的家長,這麼一想,織田真是辛苦極了。
從醫院溜出來,他草草地在病号服外面套上了自己的衣服。别人看不出來,但織田是能看出來的。
他像做賊似的蹲在織田家門口。
織田在寫作上的天賦來源于自身的經曆。雖然在公開出版前看小說家的文稿也許很不厚道……但他從醫院逃走,隻有織田可以收留他,其他人都會鐵面無私地把他送回醫院。
織田寫小說的時候,他也在準備自己的畢業論文,他還在倫敦的時候就着手寫初稿了。這種幾年前就被他從腦子裡剔除以為自己此生再也不會碰的事,像回旋镖一樣重重砸在他的頭上,讓人眼冒金星。脾氣再好的人,一生中總有一次要被這種事折磨得變成變态。
讓傷口自然恢複是故意的。在事情了卻前,讀作“傷口”的東西,實際寫作“證據”。
蹲在門口當牆角蘑菇的姿勢多少會撕裂腹部慢慢愈合的傷口。
“嘶……”
他難得想感受一次真實的疼痛,傷口卻疼得讓他倒吸了一口氣。他的運氣還真是好……果然疼痛是種很礙事的感覺。
在望着房門獨自惆怅時,從巷口走進兩人。其中一人是他身後這間房屋的主人,而另一個,則是他口頭欠過蟹肉罐頭的“後輩”。
“……真意外啊,太宰。”他拽着門把手,一身輕松地站起來。
在東京看到太宰真不可思議。
一個照面,太宰治就發現今井這家夥身上帶着傷。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