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茹:“你怎麼那麼不懂事?過年也不會買條煙或者買酒給你爸喝?”
陳星實在是忍不了了:“他不是我爸好嗎?”
于茹:“……怎麼不是了?”
陳星:“他是孟冬的爸不是我爸好嗎,如果真是我爸,怎麼會介意我沒給他買煙買酒?再說了煙酒是什麼好東西?”
于茹:“你沖我大哭小叫幹嘛?”
陳星繼續說:“我過年沒給他紅包嗎?我工作之後每一年都有給他錢好吧?我做得還不夠好?你不要太不可理喻好嗎?”
于茹罵道:“死丫頭,你在說什麼,我這是為了誰啊,我都是為了你,你懂嗎,基本的人情世故你不懂?就是因為他不是你親爸……”
陳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媽啊!!!”
她氣死了,直接把電話挂掉了。
陳星回了自己的宿舍,憋着的情緒終于可以釋放出來,她蜷縮在宿舍裡單人沙發裡,咬着唇,眼淚一顆一顆禁不住掉落。
年底了,到處張燈結彩非常熱鬧,隻有她一個人,傷心的時候也沒人可以說,她愈發覺得一陣空虛,前所未有的孤獨。
她久久地縮在沙發裡,不知道縮了多久,視線在某一瞬間停駐在沙發扶手上——咖啡色的毛呢條紋在燈光下散發着靜谧的氣息。
大四那年她參加了幾所學校的校招,除了融城高中,一所是粵省鵬城的初中,一所是鹭島那邊的高中,當時這三所學校她最心動的其實是鵬城那家,競争力最大的是鹭島的學校,因為她們同校很多同學都傾向在本省就業,鹭島無論從地理位置,還是各項薪資福利,綜合條件是最好的。
于茹一定要讓她選擇融城高中,說是離家近,還是她的母校,知根知底再好不過了。
陳星知道她的私心是想自己貼補一下家庭,貼補一下同母異父妹妹的學費,她也覺得于茹很辛苦,加上她對母校也有感情,就答應了。
陳星緩慢地撫着沙發的扶手,已經有些起毛了,一晃都快五年了。
這沙發是她入職報道的第一天,以前的老師兼現在的同事給她的,算是九成新的二手貨品,對她這剛畢業的窮學生來說已經很滿意了。
剛畢業那兩三年,是她和于茹感情最好的時候。
于茹時不時就把她挂嘴邊,“我家大女兒,嗯,在高中任教呢,是那是我們閩省最好的師範學校了,那都可以去鹭島那邊最好的高中了!”
“要不是她想照顧家裡,她早就去那邊了,對啊,長大了,懂事了!”
“教的是主科語文,哎,他三嬸,你表侄子是讀高中了吧?哎,好說好說,這肯定是要照顧一下的對啊
“對啊,第一年進去都要當班主任的……她實習期早當過了。”
說得多了,親戚朋友街坊鄰居熟人也給面子,紛紛說于茹好福氣,苦盡甘來了。
“姑娘家當老師是最好不過了,人家那些富人家,最喜歡當老師的兒媳婦,冬冬媽的福氣在後頭!”
“可不是啊?要我說,女兒才好呢,你看冬冬媽這兩個女兒長得多好,那冬冬還小就不說,可星星那長得是真水啊!”
那段期間于茹滿臉發光,神清氣爽,時不時還打電話給自己的大姨誇她。
看着于茹這樣高興,陳星也高興,她甚至還有一種終于等到媽媽認成就感,以及在那種誇贊中,久而久之還有了一些虛榮感,從而她忘記了,她其實最初心儀的是鵬城。
剛畢業的那兩三年她和于茹感情最親近的時候。
等她一過25歲,感覺就突然變味了。
因為于茹開始催婚了。
起初陳星在那段“母慈女孝”的氛圍下,以為她真的和母親親近了,還有些天真的想法,覺得自己可以在她面前說出内心的真正想法。
她對于茹她不想結婚,她也覺得她不要結婚,當然也不會生孩子。
她永遠忘記不了于茹的神情。
她是那麼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像是望着一個不容于世的異類。
“你不結婚不生孩子老了怎麼辦?别人會怎麼看你?别人會怎麼看我?你書讀哪裡去了?盡想做一下丢人現眼的事情?”
“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你哪裡能過好?靠你自己這點工資是能買房?就算你能買,哪有女人需要自己買房,買房那是男人的事情,男人負責養家賺錢,女人負責生兒育女,你條件這麼好,完全可以向你大姨那樣嫁一個條件好的,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你一個大學生,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
“我是為了你好,你現在年紀輕,愛自由,不想太早結婚我可以理解,你可以慢慢看,慢慢選……”
陳星沉默了,也茫然了。
從此于茹變本加厲,催她相親,托人幫忙介紹,鬧得家裡附近人都覺得是她“恨嫁”,陳星羞恥得要命,和她吵了一大架,從那以後便也不怎麼回家了。
于茹也沒收斂,她甚至這次還介紹了自己的同事。
陳星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試着和同事傾訴一下,她也沒将自己不婚不孕的想法透露出來,隻說家裡催婚,年輕的女孩子大多有認同感,可她們說的是“适合結婚的人哪裡那麼容易找”,她們的觀念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感覺自己仿佛真是個異類了,與她周圍的一切全都格格不入,甚至都沒有人能說說心裡話。
陳星左思右想,精疲力盡,覺得自己好像被無形的壓力淘空了,她像一個虛殼,天地間隻有這個沙發是她的容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