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童年時,孟家的這兩小層樓隻是完整地修了一層,隻有第一層有外牆磚,而第二層隻是簡單的毛坯,草草的封頂竣工。
直到高中前,她的房間一直在二樓的毛坯裡。
前年,于茹将家裡的錢湊一湊,将二樓修好,整棟樓都重新砌好牆磚,樓頂也重新澆築了一層。
孟永華在外生意做不下去後,回家将房子改造出了一個店面,賣些生活用品和零食,以及茶葉煙酒,收入也算是穩定。
現在一樓前面是鋪面,後面是廚房和儲藏室,以及一大一小的兩個房間。房子重新裝修後,孟冬初三那年,她的房間也挪到了二樓。
陳星踩在二樓的樓梯口,看了一眼孟冬的房間。
白色的蕾絲窗簾,淡粉色的流蘇珊瑚絨四件套,可愛的卡通老虎地毯,寬敞的書桌,滿滿的書架,所有的一切都在訴說被愛的細節。
她走回自己的房間,自從讀大學過後,她就沒有怎麼在家裡住了,這裡堆着都是她以前的課本,還有一些家裡的雜物,每次回來小住幾天,床上是幹淨的四件套,全部的細節透露着“也就這樣湊不多得了”的既視感。
她坐在床上,聞着房間裡那股久沒人住的味道。
悄然的一點酸意,從歲月的縫隙裡滲了過來。也有可能是灰塵的味道。陳星自嘲地笑。
除夕晚上,大家圍着吃飯。
一桌子的菜堆得熱熱鬧鬧,電視也響得喧嚣,陳星吃得安安靜靜。
于茹從她昨天回來就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孟冬察言觀色也沒怎麼說話。
她不理自己,陳星也就沒湊近,免得遭人煩。
孟永華喝着酒,吃着菜,看着電視,對桌面母女三人的玄機無知無覺。
忽然,他想起什麼地朝陳星說了一句,宋老師家對她挺滿意的。
陳星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梗得什麼胃口都沒有了,她拿筷子翻了翻碗裡的米飯:“孟叔,你和他們家認識?”
“他奶奶和我們有些親戚關系,所以不算陌生人。”
陳星放下了筷子,端起汽水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好受了點。
“宋老師?哪個宋老師啊?我們學校的嗎?”孟冬好奇地插嘴問。
于茹瞥了陳星一眼,見她沒出聲,她才說一句孟冬:“小孩子管這些做什麼?是你們學校的宋老師,高二的,教曆史的。”
孟冬咬着筷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反應了過來,低嚷了一聲:“我去,同個學校的?”
陳星心裡煩,忍着情緒,一杯汽水都喝完了。
孟永華不會看臉色,還在繼續剛才的話題:“最好結婚前談個一兩年,看看他家裡的情況,他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我們也得打聽打聽……”
于茹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她也同意他的想法,點頭道:“那是肯定的,最好要是好相處的,我聽說他還有一位哥哥,結婚了,剛生了孩子。”
“哦,最小的好,父母比較疼。”
孟冬偷瞄一眼陳星神色,再望望他們父母,想說什麼又不太敢。
陳星終于沒忍住,嗤了一聲:“八字還沒一撇,你們兩個想太多了。”
電視裡的熱鬧仿佛都頓了一頓,是春晚開始前的熱場,那歌唱得格外喜慶,其實歌詞都聽不太清楚。
沉默了好幾分鐘。
于茹才說道:“她女孩子家的,當着她的面講,她不好意思呢。”
孟永華呵呵地笑兩聲,他笑:“也是。”他倒酒,再補了一句:“反正叔替你高興。”
陳星心裡有點厭煩,于茹遞過來一個警告意味的眼神,她咬咬牙又忍了。
孟冬無聲地端起汽水瓶想要往她的杯子倒,陳星搖頭。
“我吃飽了,上樓去了。”她忍着氣說,站起身來。
“你就吃那麼一點?”孟永華問她。
“喝汽水喝飽了。”陳星沒好氣地回。
“還跟小孩一樣呢。”于茹說,像在打圓場。
陳星在心裡嘲諷——說小孩的口氣都不一樣呢,明顯是嫌棄自己多。
她走了幾步,回頭看他們一家三口在飯桌上繼續吃飯,和諧無比。
“等下我下樓洗碗。”這話就說不出口了,轉身真的朝樓梯走去。
爬了幾級樓梯,耳邊還聽到于茹的話“……孩子大了,現在都是客人了……”
陳星站定了,腳下的硬水泥樓梯卻一下子變軟了,變成泥濘了,将她的兩隻腳面都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