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不坐地鐵了,叫了車,盡快回了家。
進入家門的瞬間,她全身像洩了勁一樣,扶着牆緩緩地走,手臂的包掉落在木地闆上,她還被還沒來得及放好的行李箱絆了下,跌跌撞撞地摸到沙發,倒了進去。
視線變晦暗。
她從胸腔裡默默擠出一口氣。
啊……
算了,事已至此,先睡一會吧,反正也不可能再糟糕了。
随即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居然沒有想到“死”字,也是成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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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半個月,謝青黎心情都很差,她照舊上班,下班,貌似一切如常。
這天午休的時候,Debbie在Whats App 約她:“放工的時候你沒有什麼安排啊?” 新家坡本土的說法,做工=上班,放工=下班。謝青黎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自然知道這種說法,不過她很少會這樣說。
Debbie 是人事部的,比她早進公司幾年,也是華人,是閩省的第四代移民,也是國立大學那邊的,也是她在公司裡少有的真正的朋友。
“暫時沒什麼安排。”
“那太好了,我們一起吃晚飯,然後去喝酒。”
謝青黎還在猶豫,那邊已經彈過來一句:“不準拒絕。”
她不禁笑了笑。
兩人吃完日料後,去了間安靜小酒吧。
Debbie 一頭燙卷的短發,她長得一張讨喜的鵝蛋臉,笑起來親切又迷人,一雙在眼鏡框内的眼睛格外明亮,十分有洞察力。
“聽星旗那邊是被Jack接手了,呵,那他也沒白被大老闆罵嘛,這不撿了一個大客戶。”
謝青黎:“這也好,至少星旗還是我們公司的客戶。”
Debbie 笑:“他們老總打電話找公司VP,兩方之間肯定商量好了,都給彼此一個台階下,隻是你們團隊那個Ella的如意算盤就打空了,她估計以為會是她來接手呢。”
謝青黎晃晃酒杯,眸中有了幾絲傷感。
“哎……”Debbie,“我知道你難過,畢竟這星旗也是你辛辛苦苦談下來的……”
“嗯,本來還想沖一沖SD的位置。”
“你們team應該是不可能了,新的這位SD應該會是其他團隊的。”
謝青黎将酒杯裡的酒飲盡,籲出一口氣。
Debbie見她喪氣,不免開口安慰她:“你想必也聽說風聲了,星旗那邊的技術部門剛好在那時進行了restructuring ,把升級處理計劃給外包團隊了。”
“那外包的團隊遠在印度,剛接手,業務還不算熟悉,走流程啊,這裡卡一下,那裡耽誤一下,你懂,那這邊本土的技術部門本來就不太高興。”
謝青黎笑了:“人力的budget被砍,誰都不會高興。”
“這星旗本來就有前科,他們早被監管局罰過款,還沒吃夠教訓,這次又是這樣,明明知道這多半是自家的原因,可他哪裡甘心,趕緊拉我們乙方下水,挺狠的,一下子就打電話給VP了。”
接着VP又找MD,MD又找Jack,Jack 找她,她又不在,TAM又去度假,一連串的耽誤加巧合造成了銀行服務一中斷30多個小時。
“所以啊,Xela,你啊,就是一個被拉出來的替罪羊。”
謝青黎自嘲地笑:“我是不是該慶幸沒被解雇啊……”
“不至于啦,親愛的,VP還不至于這麼是非不分,這客戶也沒流失,哎哎哎,不要難過,”Debbie過來抱住她,“你隻是運氣不好。”
運氣?
謝青黎苦笑。
她再喝了一杯,喃喃道:“确實,我最近的運氣真的是太差了。”
她喝到半醉,Debbie想要送她,被她婉拒了。她自行叫了車,坐進車裡,她搖下了車窗,讓微涼的夜風吹了進來,吹拂着她的頭發,還帶了幾絲雨汽。
她微微阖起眼,雨汽似乎也鑽進了她的睫毛裡。
在微微醉裡,她感受到一種無法訴說且無人訴說的孤獨。天空漆黑,車行駛在夜裡上,帶來一種滑行感,她哼着調,漸漸意識到自己在哼什麼……
“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她記起陳星上次在微信裡問她。
師姐,你現在還聽《天黑黑》嗎?
她很少聽,但這首歌一直刻在她的心裡。
年少的自己,躺在那窄窄的木棚房裡,在小小的床上聽着這首歌,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茫然,對自身的心酸,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現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她覺得自己仍然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