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衛們并不擅長交談,大多數時候都保持噤聲,對于一些引人深思的話題,好奇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現在已經不是影衛了。
“你對他有殺意。”
這是陳述句,不容質疑,玉千齡唇角的笑意漸漸收斂,這麼直截了當,真是不會聊天。
但是她重展笑顔,同樣天真得不容置疑:“師兄是我唯一的家人,我怎麼可能會殺他呢。”
楊開沒有接話。他并不是那種刨根問底的人,玉千齡不願說,他也不會繼續追問。
影七死了,家人沒找着,師父也仙逝了,但沒想到會多出兩個勉強算是名義上的師弟師妹,雖然目前看上去兩個人的腦子都多多少少有些問題,但好歹,讓楊開覺得有了一種聯系,他不是孤單一人。有了如此想法,就自然而然地想勸一勸了。
“他很關心你,也很信任你。”楊開想起剛才在地牢裡的場景,玉千齡應該一直都在那裡,雖然心性可能差了點,但她的身手是絕對合格的,步青遙敢以那種狀态來試探他,足以說明他有多信任玉千齡。
“哦?”玉千齡卻顯得有些不在乎,她手指一圈一圈地繞着頭發,随口回道:“那又如何?”
自己真是多事了,楊開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隻是歎了口氣:“隻是覺得可惜,不該如此。”
玉千齡卻放下了手,端正了一下坐姿,目光放遠,看向漣漪不斷的湖面,那一瞬間有一絲不符合她年齡的老成:“是啊,不該如此。”
但是楊開知道二人想的根本不是同一個東西。這三日他也沒閑着,玉千齡的來曆他也是知曉一二的。十年前有溫玉客之名的玉家慘遭滅門,而玉家唯一幸存的女兒,應該就是玉千齡了。
楊開的思緒忽然被一陣笑聲打斷,少女笑得前仰後合,好似聽見了平生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哈哈哈,你真有意思,看來無論如何都要讓你留下來了。”
玉千齡一改剛才的老成,又恢複了少女該有的活潑姿态,甚至還有少女的小壞心思:“我要怎麼稱呼你呢?總覺得你像是那些神神叨叨的長輩,不如就叫你楊叔吧?”
楊開:“......随意。”
這就算是默認了。玉千齡笑意更盛,她甚至故意靠了過來,真就像是要來和長輩撒嬌的年輕後生。
但是楊開在她的手搭上來之前,快速起身,還撣了撣衣擺,抖落了幾根細如牛毛的銀針,他看向玉千齡,對方呵呵一笑,好似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惡作劇。
楊開回憶起她剜舌時的利落手段,看來玉菩薩還是一體兩面,一面菩薩,一面羅刹,切換自如。也不知道她怎麼就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但是當事人并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她晃着腳,好像那些銀針不是她的,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道:“楊叔,你在瑞王府的時候都做些什麼啊?”
拿她沒辦法,楊開也隻能坐了回去,卻是說起了其他:“你們曾經去過瑞王府?”
玉千齡偏過頭:“我去過的地方可多了,還真有可能呢。”
她那兩柄彎刀本就不是尋常武器,楊開又一直覺得她身手眼熟,也許也曾經接過瑞王府有關的單子,還正巧和他正面對上過。
楊開還想繼續問下去,卻被打斷了。
“千齡。”
步青遙扶着門框,他似乎是強撐着從床上下來的,臉色蒼白,氣喘籲籲,額頭上還有層細汗。玉千齡立馬就跳下了地,連蹦帶跳地跑了過去,開口卻不是關心:“你看你,我都說了讓你少用那個,你還不聽。”
步青遙懶得再說什麼,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玉佩,塞到玉千齡手中,像是迫不及待要把她趕出去:“你不是一直想去雲蓉樓看看嗎?拿着,去看吧。”
玉千齡大喜,将玉佩緊緊握在手中,腿比腦子還快:“那我可不客氣了!”
這打發得太刻意了,楊開看着玉千齡歡快的背影,而後看向步青遙:“我既然已經離開瑞王府了,那瑞王府的恩怨也都與我無關。”
“不是她的錯,是我沒看好她。”
步青遙走到了廊橋這邊坐下,正好在楊開不遠處,楊開毫不懷疑自己要是有任何要追上去的舉動,步青遙會在第一時間攔截自己。
楊開有點明白為什麼玉千齡會養成這個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