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還不能走得太急,都已經傍晚了,他們還沒走到下一個站點,要到浣州,這得要何年何月啊。
晏恺樂正襟危坐,他相貌英俊,眉目間自有正氣,比起他的師父,多了一分剛硬,但也不損百骨生的名号。百骨生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一個師門,第一個得到“百骨生”名号的是他師父,師徒傳承,上一屆武林大會十年之期,他成為了新的“百骨生”。但他知道,那都是天大的誤會。
相谷雪抱着痰盂,吐得昏天黑地,比起到哪都一副表情的晏恺樂,她每一次出門都是一次煎熬。
桃兒掀開了門簾,看了一眼一臉菜色的相谷雪,再看了一眼号稱“包治百病”的神醫“百骨生”,有些不太信任:“神醫,你的侍女沒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聽到了指甲劃過粗糙陶瓷的聲音。
晏恺樂面不改色:“她沒事。”
神醫長得好看,卻不喜歡笑,看起來真是吓人,桃兒也不多說什麼了,她隻能放下簾子,吩咐馬夫再走慢一點。
相谷雪擡起頭來,用手絹擦了擦嘴,哪裡看起來都很不悅:“神醫,真威風啊。”
晏恺樂一瞬間就洩了氣,他看了一眼相谷雪,自從上一次衆人将他誤以為是神醫之後,相谷雪就沒對他說過幾句好話。他雖然是大師兄,卻沒有學到多少治病救人的法子,強身健體倒是做得不錯,真正接過了師父衣缽的是相谷雪。前些年百骨生懸壺濟世,他們都是一路同行,可是比起相貌和氣質都鶴立雞群的晏恺樂,相谷雪相貌普通,渾身上下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常常都淪為了背景裡的“侍女”,就算解釋了别人也不會信,時間長了,相谷雪積怨已久,前兩年就宣稱退隐了。
這次出來也是還人情,不然她絕對不會想看自己一眼。晏恺樂一臉嚴肅地苦惱着師兄妹的情誼問題。
車廂裡的事情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阿蛇看了看四周的密林,有些不好的預感,便朝桃兒問道:“桃兒,我們到哪裡來了?”
“還沒到太和呢。”桃兒昂起頭遙望了一眼前方,忽然注意到了什麼,她策馬向前,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遠處的路上有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除此之外還等着不少人,他們似乎是故意等在這裡的。桃兒眯着眼看了很久,忽然轉過頭朝着阿蛇驚喜道:“小姐,好像是世子!是世子親自來接你了!”
“什麼?”阿蛇一聽,頓時喜上眉梢,她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忍不住先行一步,策馬朝着前方奔去。
若是她再冷靜一點,就能發現守在那裡的人神情肅穆,全副武裝,根本不像是來接人的,可惜阿蛇心中想的全是世子親自來迎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人有什麼異樣。
立在馬車旁邊的人朝着車廂之中說:“世子,她過來了。”
車廂裡很久都沒有回應,末了才傳出一個淡淡的“嗯”。
離得近了,騎馬可不禮貌,阿蛇在不遠處下了馬,也顧不得将馬好好拴上,就朝着馬車飛奔而來,她心中滿是欣喜,隻想一頭撲進他的懷抱。
門簾掀開,她心心念念的人也出了馬車,比起隋王爺,隋王世子面容秀麗,身材也要單薄許多,可就是這單薄的身子,此時此刻卻舉着一把大弓。
那箭尖向前,似乎就是向着自己,阿蛇笑容一滞,腳步也緩了下來,她有些不明白地看着那張熟悉的臉。
利箭脫弓,便再無回頭之路。阿蛇知道,世子雖然腿不太方便,但是射箭卻十分精通,百步穿楊都是輕輕松松,以往在王府,她也常常纏着世子,想要他教她射箭,可是她氣力小,連弓都拉不開,更别說射箭了。
箭矢穿胸而過,并未停留,他的力道很大,根本沒有留情。
桃兒慢她一步,根本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阿蛇被一箭穿心:“小姐!”
阿蛇跪了下來,她瞪大的雙眼,自始至終都看着李風爵,可是李風爵卻連一點目光都不會賜予她,他的目光躍過阿蛇看向落在最後的馬車,待她和以往王府裡所有的普通侍衛一樣漠不關心。
“小姐,小姐,你不要離開桃兒啊!”桃兒下了馬,将阿蛇軟倒下來的身體抱在懷中,不知該如何止住她胸口噴湧而出的鮮血,隻能哭成淚人。
李風爵下了馬車,都沒有看她一眼,領着人就朝着百骨生走去,阿蛇伸出手,根本夠不着他的衣擺。
她忽然笑了,捂住自己的胸口,沾了一手溫熱的血,裡面的蠱蟲都在迅速死去,自己也将是一樣的歸宿。
可是她也一樣知道好像有什麼東西少了,她和這些東西朝夕相處,早已經融為一體,自己身上少了什麼還是自己清楚。
“我原來.....我原來不喜歡他啊。”
晏恺樂将箭矢握在手裡,低下頭看着被劍尖穿透的一個東西,相谷雪伸手将它翻了過來,隻一眼就知道了那是什麼。
鐘情。
步青遙是驚醒的,他總覺得心慌意亂,好像發生了什麼非常嚴重的事情,雖然臨睡前也有點心慌,可他當是自己多想了,現在情況是越發嚴重了,他甚至有些慌亂到口不擇言,本能地想去找人幫忙:“楊開,我好像有點不對勁。”
楊開同他睡一屋,他睡眠本來就淺,步青遙雖然聲音輕微,也讓他一下子就醒了過來,匆忙來到了他的面前:“怎麼了?”
步青遙沒再說話,他隻是朝着旁邊伸出手,不知道是不是一片黑暗,而他還不習慣在夜裡行動,所以搞錯了方向。楊開握住了他的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覺得握住的手一片濡濕。
他低頭嗅了嗅,嗅到了一陣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