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鶴勢必會來找我。
而他什麼時候來找我,隻取決于,他備轎入宮的速度有多快。
這是十天小長假的第七天,我們第一次陷入冷戰,準确的來說,隻是我單方面陷入冷靜期。
我獨自靜坐在禦書房内,目光時而遊離于書架上排列整齊的古籍善本之間,時而又空洞地落在地面鋪陳的精緻地毯上,心中思緒萬千,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下午的陽光,原本還穿透雲層,斑駁地灑在窗棂之上,然而,好景不長,天空漸漸拉上了灰色的帷幕,陽光也随之變得明明滅滅。
禦書房窗戶依舊大開着,我就這樣靜靜地坐着,任由思緒漫無目的地遊走。
小安子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口,一雙眼珠子溜溜地轉,想看我又不敢看我,怕我生氣,卻又怕我憋着氣。
外面傳來了一點動靜,和江知鶴的聲音。
“勞煩李公公通報一聲……”
他大抵是在和禦前太監說話。
李公公很為難的聲音傳過來:“江督公,實在不是奴才攔您,而是,而是陛下下了令,誰都不見呐,要不然……您回去罷,何苦平白跪在這呢……”
小安子站在門口,頗有些裡外不是人的意味,一直躊躇不定地看着我,看起來就是又想說話,又不敢說話。
“那本督便跪到陛下開恩為止。”又是江知鶴的聲音。
我坐在案前,江知鶴跪在門外,一牆之隔,我其實根本就看不見他,但是很神奇,聽到他聲音的時候,我好像可以自動的在腦海中想象出他說出這句話的神色。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本着高興于他的執着,可是我現在笑了出來,卻隻覺得嘲諷的好笑。
他不過是在賭我的心軟。
他不過是笃定我的心軟。
外面的風聲愈發狂野,此刻天空已被層層疊疊的陰雲所覆蓋。
就在這瞬息之間,第一滴雨珠終于掙脫了雲層的束縛,悄然無聲地落在窗台上,緊接着,更多的雨珠仿佛得到了召喚,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由疏至密,最終彙聚成一場急促而有力的雨。
料峭春寒,正是二月。
二月的雨,細密而持續,宛如天空傾瀉而下的銀絲,帶着一絲不容忽視的寒意。
而江知鶴此刻在我的禦書房外長跪不起。
我原本将他攔在禦書房外,并非是我有意搓磨他,而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好,要如何面對他。
事實上,我是個極其擅長在短時間内作出決定的人,這是所有領導者的特質,但是面對江知鶴的事情,我猶豫了,躊躇了,搖擺不定了。
那個時候我真的想了很多很多。
我甚至會想,或許結束我們這段關系,對我們彼此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也說不定。
本就是我強求于他,如果他并不自願,那繼續下去和強迫又有什麼區别呢?
我不喜歡做那種強人所難的事情。
談情說愛,無非講一個你情我願,如果在我們的這段關系裡面,連最基礎的信任都沒有,那又談何後續的發展呢。
就像在初春的時候播種下一枚種子,可是哪怕我日夜澆灌,它也遲遲不發芽,這個時候我有兩個選:擇放棄這枚種子,或是繼續等待下去。
對一個人來說,維持原狀其實是最簡單的事情,也就是說對我來說,繼續等待下去,其實是最不傷筋動骨的事情。
但是我卻不得不考慮放棄這段關系。
這個問題原本可以讓我僵持兩天。
可是現在外面下雨了,而江知鶴大概是還跪在外面。
許久,我終是不忍。
禦前侍奉,極其需要會看人臉色,小安子大抵是看出來了我的不忍,故而戰戰兢兢地跪進來對我道:
“陛下,如此大的雨,江督公還在外頭呢……”
我歎了口氣,道:“叫他進來罷,小安子你去東暖閣把他原來的衣物拿過來一套,鞋襪也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