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雲赫镖局,這麼快就猜出她就是大浮山那晚的對手。
她默默将字條放在燭火旁焚了。
同時将腰間那枚錢令掏出,與金絲镖放在一起比對。
雲赫镖局的特色,是在金錢镖與令牌裡都熔入了金絲,他們剛入中原的時候,因着這特殊而精巧的技藝,一度備受稱歎。
後來也有過别的镖局試圖效仿,可很快就發現,金子昂貴,熔絲繁複,若找不到技藝高超的師傅,即便依葫蘆畫瓢做了出來,也總有股東施效颦的劣質感;
縱使僥幸尋到了能工巧匠,能将此工藝複刻至七八成,卻也舍不得持續砸重金,用作這華而不實的成本。
于是沒過多久,嘗試效仿的那些镖局老闆,便紛紛放棄了。
自那以後,這金絲镖,便成了雲赫镖局獨有的标識。
可越知初仔細比對之後發現,若要說技藝精巧,赫連瑾送她的這枚錢令,才堪稱巧奪天工。
這枚銅錢形制的令牌,大小足以撐滿她整個掌心,比用作暗器的金絲镖大了整整一圈。
方孔處沒有镂空,卻用三道金絲來回澆鑄,形成一個方中帶圓、盤繞精巧的金絲孔邊。
這還不算,金絲鑲邊的正中央處,還再用金子,澆出了一個清晰而工整的“瑾”字。
越知初看得瞠目結石,連連感歎:就這枚令牌,即便不看它的來曆出處,光是上面用的金料,隻怕也能值不少錢。
她随手掂着手裡的令牌,細細回想今夜發生的一切。
赫連瑾是個實誠人,與她一貫聽聞的雲赫镖局的名聲,如出一轍。
他雖未正面回應,但幾乎等于承認了,宅自逍确實是被他們劫走的。
至于婚禮、啞女、下毒……
這幾件事巧合地發生于一處,讓她不得不好奇,謝軒,為什麼要特意,去祝家搞這麼一出?
當初,淩軒門這個暗殺組織,背負滿身臭名,忽然消失在江湖上,幾乎就在一夜之間。
謝軒也在那以後躲得無影無蹤。
雖然“蛛”部探查時,時有收到他在不同地方“與人為善”的傳聞,但每次越知初派人去證實,都未曾真正尋到過他本人,或淩軒門的其他蹤迹。
明明他已經隐匿得那麼好。
為何莫名做起了糕點生意?還做得那麼招搖?
為何突然派啞女去祝家的婚禮,對新娘子動手?
為何他的兒子,會加入了“蟲”?還那麼巧的害江遇受了傷?
為何……
偏偏是禹州……?
她來禹州,前因後果錯綜複雜,如今卻第一次感到,無論這一切的背後藏着什麼,她這趟,一定不會勞而無功。
*
翌日一早。
越知初還未睜眼,就感覺到房間外有人靠近的氣息。
随之而來的,是一陣誘人的香氣。
……蓮雲酥!
她猛然睜開了眼。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她的房門被輕輕敲響。
打開房門,就看見周運提着一盒糕點站在門邊。
她剛睡醒,沒有蒙面。
周運帶着蓮雲酥來,卻是滿臉皺紋的一個老者形象。
越知初默默打量了他一番,側身迎他進門。
“淩軒門的易容術,果然非同凡響。”
周運剛要在桌前坐下,越知初便冷不丁甩出一句。
聽着像誇獎,話裡,盡是不難覺察的陰陽怪氣。
周運身形一頓,接着唇角翹了翹,竟張口附和道:“誰說不是呢。”
他連聲音也模仿得惟妙惟肖,盡顯耄耋老人的幹枯暗啞,與他此時的外貌相得益彰。
越知初關上門,也走到桌前坐下。
她看着桌上的蓮雲酥,狀似不經意地問:“蓮雲齋……今日還在照常開張?”
周運也将目光盯向那盒糕點:“誰知道呢。”
?
越知初疑惑地看他。
周運也很快笑了一下,解釋道:“這是我做的。”
越知初的眼睛霎時瞪大了。
周運像是料到她的反應,故意用神秘的語氣接着說:“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哦。”
越知初卻快速聯想到了謝軒和他的關系,蓮雲酥的供不應求,蓮雲齋的怪異之處……
她牢牢盯住此刻周運臉上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用力搜尋着那其中隐藏的真實,想找到一絲真正屬于他——周運,的情緒。
周運的笑意更盛:“不問嗎?”
越知初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繼續看他。
又過半晌,周運終于笑不出來了。
不知是對眼前的沉默感到尴尬,還是他太久沒有像這樣,被一個人執着地盯着眼睛看。
他略感不自在地調整了坐姿,眼神也飄散了起來。
須臾,越知初聽到他沉沉地問:“你不想問,那想不想……聽我講個故事?”
這次,他的聲音,是越知初從未聽過的,清冽而慵懶。
這不是,眼前的老者會有的聲音。
也不是,那日在刑場,她聽到的傳音功發出的聲音。
越知初知道,這才是,周運本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