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的霓虹光束閃爍不停,到處都是随之晃動的人影,嗡嗡的樂聲在雷雨的點綴下如泡沫般彙聚飄遠,緩慢拉長。
格溫獨自蜷縮在宴會廳的角落裡。
伴随着窗外細密的雨聲,她不知不覺地陷入了沉睡。
漫天大雨濕潤地彌漫了整個紐約,就連她的夢也被層層雨霧籠罩着。
她仰起頭,無數細小的雨絲從灰黑色的雲層飄落,輕柔細密地撫摸着她。
到處都是雨水落入地面,碰撞出來的清脆聲響,過分潮濕的水汽像是随手潑灑在畫紙上的濃墨一般,不斷地将這片夢中世界融化進了一片厚重的濃霧之中。
雨幕遮擋住了她的視線,黯淡的天光虛虛實實地漂浮在空氣之中,勉強帶來幾分光亮。
在嘈雜單調的雨聲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道細微的雷聲,跟随雷聲一齊劃過她耳邊的,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
“格溫。”
這充滿歎息的輕柔的聲音,帶着難以言喻的悲傷與濃烈的不舍,像是情人之間才會有的耳鬓厮磨。
她皺起眉尖擡頭四顧,滿眼依舊是灰蒙蒙的雨簾與近乎凝固的濃霧。
她停頓在原地片刻,開始漫無目的地走動起來,像是跟随着某種指引一般,朝着一個方向一直前進。
不知道走了多久,夢境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藏匿在雨霧背後的景象緩緩浮現了出來。
蒼白的天光從陰雲的縫隙裡一閃而過,她在一片混沌中瞥見了一抹黯淡的黑白。
一道僵直的人影在雨中沉默地注視着她。
他穿着黑白色的西裝,身材修長,手中捧着一束鮮花,站在一片凋零的雨霧中。
筆挺的鼻梁,漂亮的眉骨,懵懂小鹿一般深棕色的眼睛。
她的長睫顫動了幾下,才辨認出那個站在雨中的身影就是之前反複出現在她夢中的陌生男人。
他的表情空白而迷茫,眼底透着疲憊的青黑,渾渾噩噩得如同置身于一場難以醒來的噩夢,就連那雙讓人難忘地漂亮眼眸都變得格外空洞起來。
雨又下大了一些,沉甸甸地從天幕中砸落下來,彙成模糊厚重的簾子,隔在他們中間。
雨水從他的發間滑落下來,抖落無數透明的水滴。
晦暗的光影中,他的表情變得哀傷了幾分。
他望着她的方向,眼眸裡倒映着水光,張了張口,像是說了什麼。
雨聲太大,她沒能聽見,隻能通過口型依稀辨認出他的話。
“對不起。”
心髒忽然在胸膛裡窒息緊縮,疼得她差點兒忘記了呼吸。
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薄霧從四面八方湧動延伸了過來,眨眼的工夫,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座墓碑。
似乎是看不見她的存在,男人最後停留在了墓碑的面前。
他單膝跪地,将懷中的鮮花緩緩放在碑前。
“這些花……原本是很漂亮的。”他神态溫柔地撫上碑文,艱難地試了好幾次,才發出輕若呓語的聲音,“我很抱歉,我連這些都做不好。”
可惜這片虛無缥缈的夢境之中,除了她,就再沒有其他人能聽見他的聲音。
冰冷的雨絲一刻不停地滑落,在空曠寒冷中,她體内的心跳無比清晰地響動起來。
僅僅是看着這一切,她的心髒就莫名漲得生疼。
她閉上雙眼,又緩慢地睜開,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她大着膽子靠近他,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那座墓碑。
映入眼簾的碑文寫着:
【我的摯愛長眠于此。】
【格溫多琳·麥克欣·史黛西】
她陡然僵直了身子,整個人凝固在原地。
毛骨悚然的涼意爬上了她的背脊,浸入她僵硬的身體。
墓碑上的人名是她的全名。
她攥緊了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
“你究竟是誰?”她擠出艱澀的聲音,輕聲問道。
稠密的大雨吞沒了她的聲音。
男人的眼簾毫無征兆地顫動了一下。
他慢慢擡起頭,盡管眼中仍然蒙着一層霧霭,目光卻虛虛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格溫怔住了。
有一瞬間,她覺得他們真的在對話。
“你到底是誰?你認識我嗎?”她急切地繼續問道,試圖在這個夢中獲取更多信息。
腦海深處傳來了什麼斷裂的聲音,眼前的迷霧随着她的意識一點點散開。
視野開始湧動起黑斑,成片的黑暗洇開連綿的雨霧,不由分說地淹沒過來,将她拖進深不見底的深淵。
她的五感很快就被黑暗籠罩,将面前的男人變成模糊不清的輪廓。
最後浮現在她眼中的,是那雙印刻着朦胧光暈的深棕色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