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所有的女巫都非常相信命運。

而绯紅女巫更是宿命的産物，是混沌魔法選擇的宿主。

是命運煉就了旺達。

它像海浪一樣，依循着潮汐的規律，一遍又一遍地向她襲去，把她打倒，當她試圖站起來的時候，它又會再次湧上來，将她溺死。

旺達将審視的目光落到面前這個孱弱少女的身上，眼神有些冰冷。

她有着心靈感應的能力，她可以輕松地閱讀他人的心緒，判斷一個人的話語是否出自真心。

明明不需要問出口，她就能知道答案，但她還是想要确認。

“你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夠改變命運？”她的聲音似乎比眼神還要冰冷。

格溫微微一怔，随即低下了頭，微微阖眼。

怎麼做才能改變命運？

雖然她很想誇下海口說一些自欺欺人的漂亮話來回答這個問題，但她無法違心給出這樣的答案。

她必須承認，她确實隻是弱小而平凡的普通人。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她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不閃不避，聲音出奇的平靜，“我承認我的力量的确有限。”

聞言後，猩紅色的身影紋絲未動，讓人猜測不出她此刻的想法。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就連風聲停駐了下來，在沉默中靜止。

在彼此沉默的對視中，格溫深吸了一口氣，才接着回答道：“但人類不就是如此嗎？”

人類的身份并非一種罪過，恰恰相反，正因為她是人類，她才想反抗這樣的命運。

“和其他很多生物相比，普通的人類看似弱小，卻有着豐富的情感和探索的勇氣。”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她一口氣說出了這些話，“人類總會執着地追求和守護他們珍視的一切，這也使得人類擁有了無限的可能。”

那雙猩紅色的眼眸泛起了細微的漣漪，臉上也罕見地出現了一抹驚訝。

旺達認真地注視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話她的天真與自大。

望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主動打破了寂靜：“珍視的一切……比如家人和愛。”

她突兀地笑了一下，笑聲很短暫。

她很少回憶從前的事情，因為那些記憶都太過痛苦和遙遠，因此她總是下意識地遺忘它們。

但此刻她莫名想起了她的丈夫幻視對她說過的話，因為人類有着情感，所以才害怕失去，因為人類有對愛的執着，所以才會沉溺于悲痛。

就像曾經的她一樣。

她也試圖反抗這個世界，反抗命運對她的不公。

“那就讓我見證那一刻。”她說道。

絲絲縷縷的風吹過她的眼角眉梢，原本冰冷的氣息仿佛被什麼驅散，淩厲的笑容也變得柔和起來。

她收回目光，将視線落向遠處，漸漸的，她眼裡所流露出來的情緒，那些曾經的混沌，迷茫，悲傷與仇恨似乎都在漸漸消失，猩紅的瞳孔歸于澄澈，變回了原本淺淡的灰綠色，溫柔而隐含哀傷。

“我想知道，你究竟怎麼反抗命運。”她對格溫說，“所以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和彼得都不要輕易死掉。”

她緩緩升入空中，掌心凝聚起绯紅色的微光，很快那些光芒就湧向她的全身，将她一寸一寸地淹沒，消解。

“别忘了，我還需要你的能力。”她離去前最後說道。

輕飄飄的餘音如同一片毫無重量的落葉，和她淡去的身影一同慢慢地潰散成煙塵，安靜地飄落在天地之間。

那個惡劣得如同小惡魔一般的男孩向着绯紅女巫離去的方向，微微擡起面龐，藍色的眼眸竟隐約升起幾分看不懂的失落與脆弱。

“果然還是變成了這樣。”他仰頭望着天空輕聲說，“你的回答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之前的回答？”格溫不可置信地問。

她話音剛落，黯淡的陰影深處陡然亮起了一抹赤色，火光像是一點點地撕裂了黑暗，明亮滾燙地蹿騰而起，狂亂地攔在她的身前，将她和男孩徹底隔絕開來。

男孩立于一片沸亂的火海之中，微卷的發絲在熾熱無比的風中飛揚。

“但是媽媽，别忘了，任何選擇都有代價，你真的能承受你每一次這樣選擇的代價嗎？”他神色凝重地說，眼睛的顔色被絢爛的火光映襯成了半透明的金紅，那種格溫無法辨認的情緒也被隐藏在了這濃烈的色彩之下。

火光沖天而起，細碎的火花在空中飛濺，頃刻間就吞噬了所有聳立的墓碑，這個虛幻的墓場很快陷落在火海之中，整片空間隻剩下紅與黑交織糾纏。

在高溫的炙烤下，格溫無可奈何地後退了幾步，眼神卻執着堅定：“無論如何，我都拒絕被這種毫無邏輯的宣判和既定的結果完全框死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