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許久,男孩臉上浮現出清淺好看的笑容:“既然這樣,我尊重你的選擇。”
火光越來越洶湧,化作無聲的浪潮,掀攪起一整個空間的光影變幻,直到把男孩的身影徹底吞沒進去。
格溫的意識輕盈地漂浮起來,整個空間也随之開始坍塌瓦解,消亡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唯一還清晰停留在她耳邊的,是男孩的帶着輕盈笑意的聲音:“那麼,就下次再見面吧……在命運的十字路口。”
意識好像落回了現實。
無邊無際的黑暗漸漸褪卻,她感覺日光溫柔撫摸在她的身上,帶着些微暖意,以及一些其他更加無法忽視的感受……有人正抓着她的手。
不屬于她的暖熱體溫源源不斷地在指尖傳遞,感觸清晰。
那個人可能以為她還未醒來,所以肆無忌憚地扣住她的十指,綿密地填滿她的指縫。
就像快要枯死的植物拼命圈守住的水源,死死地抓牢那些唯一能夠拯救自己生命的東西。
但在緊密的蜷握纏繞之後,他卻又僵硬地停住動作,然後猶猶豫豫地放開,因為壓抑着難言的情緒和沖動,不舍地牽絆拉扯。
這樣的觸碰帶着一些熟悉的珍視和缱绻,所以并沒有讓她覺得有任何不安和抗拒,反而撫平了她内心的焦慮和迷惘,讓她平靜了下來。
于是,那人就更加過分起來了。
他近一步貼近上來,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她鮮活的體溫和脈搏。
緊接着,他又在她的腕間落下了一個吻,氣息微微發燙。
她垂疊的睫毛忍不住輕微顫動了一下。
這樣輕微的反應還是驚擾了對方,那人瞬間就抽離開來,所有熾熱和眷戀都消融在一陣急促的呼吸聲裡。
在堆疊的寂靜中,她緩緩撐開眼皮,坐起來,被熾烈的光線刺得眼球一陣發疼。
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她才能靜下心來仔細觀察自己現在的處境。
眼前的房間空蕩蕩的,雪白的牆壁和屋頂處處透着陌生,窗簾是一種薄荷綠色的塑料質地制作而成的簾子,安靜得能聽到儀器和輸液管滴答滴答的運轉聲。
這是一間醫院的病房。
床邊的儀器顯示着她平穩的心跳和呼吸,光線從病房的窗外透進來,過濾成一絲一絲碎散的柔光,将晃白的色彩和陽光的溫度映在她蔚藍剔透的眼底。
窗外傳來一陣沙沙的細響。
她擡眼望去。
翠綠色的盆栽靜悄悄地安放在窗邊,光線悠悠地在盆栽搖曳的枝蔓上轉晃,暈開一層薄膜似的明亮光斑。
“彼得?”她似有所感地看向窗外,輕聲問道。
照進窗戶的光線緩緩移動,好一會兒過去,病房還是很安靜,隻有微風拂過枝葉,簌簌而動的聲音。
她頓了頓,将散落在臉頰邊的碎發撈回耳後:“彼得,我知道是你。”
短暫又漫長的寂靜之後,一個抱着背包的身影慢吞吞地爬上窗沿,輕盈無聲地跳進病房。
燦爛的初夏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灑落在彼得的身上,他慢慢擡起頭,那雙泛青的眼眶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展現在她眼裡,整個人被詭異的低氣壓籠罩着。
“格溫,你醒了?”他欲蓋彌彰地轉移着視線,有些語無倫次,“好吧,我其實想問的是,你感覺怎麼樣?還好嗎?”
“感覺……或許還不錯?”格溫綻開一個柔軟的微笑,盡量控制自己的視線不落在他那雙明顯發紅的眼尾,故作輕松地呼出一口氣,“我想我應該沒什麼大礙,很快就能出院了。”
她垂了垂眼眸,但很快又擡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淺淡:“謝謝你,彼得,多虧你及時救了我……”
她發出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漸漸掩埋在了一雙臂彎裡。
彼得丢開了背包,用力地抱住了她。
“别說了……别說了,格溫。”他埋首在她的懷裡,一瞬間就紅了眼眶,拼命壓抑着聲音裡的哭腔,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咽泣聲,滿是清晰而深刻的内疚,“我什麼都沒能做到……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格溫呆滞了一下,才伸手将他攏住。
鼻尖交錯着他熾熱而顫抖的呼吸,還有他身上淡淡的硝煙味道。
她原本想追問,卻因為彼得那近乎乞求的脆弱眼神而止住,轉為小心翼翼地輕撫他的後背,如同觸碰一件珍貴的易碎品。
他們就這樣相擁着,久久都不舍得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