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繁蒼白的大雪從天幕上垮塌下來，寒風劈頭蓋臉地吹刮而過，在他的身上不斷地堆砌寒冷和刺痛。

委屈和雪花一樣越積越多，他恨不得整個人徹底深埋進這場浩浩蕩蕩的大雪裡。

他不懂為什麼自己一定要去道歉，也不懂為什麼這樣一件沒人注意到的小事也要如此大動幹戈。

那天晚上回家之後，他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悶悶不樂地擺弄着美國隊長的塑料小人玩具。

他幻想着以後能成為美國隊長和鋼鐵俠這樣的超級英雄，等到他受到萬人敬仰的時候，就不用再因為一塊小小的口香糖丢人現眼了。

本叔叔就是在那個時候走進了他的房間。

窗外的雪蒼茫紛飛，出乎他意料的是，本叔叔并沒有像梅姨一樣責備他，反而又給了他一塊全新的口香糖。

“噓，别告訴你嬸嬸，她知道之後會不高興的。她可不想讓你誤以為犯了錯還能得到獎賞。”本叔叔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他乖巧地點了點頭，但想到白天犯下的那個錯誤，又有些洩氣地放下了那塊口香糖：“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經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

本叔叔單膝蹲下來，很認真地看着他的臉。

“做一件壞事或許會很容易，但做一件好事很難。”他輕聲問，“彼得，你以後究竟想做壞人還是想做好人？”

他思考了一會兒，看了看手邊美國隊長的塑料小人，還有珍藏在床頭的那塊鋼鐵俠的金屬面具，讷讷地回答說：“我想……我想做一個人好人。”

“當一個好人？那可就難了。”本叔叔搖搖頭，輕微地歎了口氣，“做壞事你可能還會得到不少好處，然而做了好事也未必就會得到獎賞，而且大部分的時候，事實上……我們反而需要為此付出代價。”

“你喜歡的這些超級英雄……更是如此。”他轉頭看着他侄子珍愛的那些玩具，視線最後落在那個家喻戶曉的美國隊長塑料玩具小人上，“看看這名優秀的大兵，或許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但他也會被敵人的彈片擊中，也會流血受傷，他們并非無堅不摧，至少我是這樣聽說的。”

“做一個好人，意味着永遠要面對無數的艱難和險阻，你每天都要做出思考和選擇……思考自己是否足夠堅強，是否願意為了成為一個好人而付出代價，是否會為了一些疼痛的代價而堅持不放棄。”

他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但也沒有多問為什麼，隻是努力消化這些話。

本叔叔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這些話的意義對現在的你來說有些難以理解，我的孩子。”他緩緩地對他說道，一字一句裡是滿滿的鄭重，“但答應我，如果你以後決定要做一個好人，那就堅持做下去，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不要放棄，可以嗎？”

他對此感到有些費解和茫然。

他沉吟了一會兒，還是重新擡起了頭，應允道：“好吧……我保證，我永遠不會。”

“永遠？”

“嗯，永遠。”

……

本叔叔對他的教導，似乎已經潛移默化地深入到了他的骨髓裡。

他一直在踐行那句看似随意的承諾，哪怕是生命的盡頭。

暖熱的觸感源源不斷地安撫他深陷泥沼的冰冷身體。

他試圖去抓住那隻溫暖的手。

但他什麼也沒能抓到，他擡起頭，透過朦胧的淚水，看到了依舊是一塊墓碑。

隻不過那座墓碑上的銘文變成了：

【此處長眠着本·帕克。】

“本叔叔。”他低語着，擡手去觸碰那座墓碑，“我現在終于明白你當初對我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但做一個好人，真的太難了。那些代價……讓我難以承受。”

“我嘗試去做我自以為正确的選擇，但我總是把事情搞得更糟。”

他哽咽了一下，過分的羞愧讓他不敢面對他的叔叔，哪怕隻是一塊墓碑。

“我以為用心幫助那些誤入這個宇宙的壞蛋，解決他們的困難，他們就會真的改過自新，迷途知返，沒想到反而害梅姨丢掉了性命。”

“我想要和格溫在一起，和她共度餘生。我願意用一輩子，夜以繼日地去傾聽她的聲音，和她共享我的一切，但我……但是我……我會害死她，她會因我而死，就因為我肩負着蜘蛛俠這個特殊身份。”

随後，一陣溫暖而友好的笑聲将他籠罩，宛如一個父親般的懷抱。

“你又在責怪你自己了，彼得。”有個聲音對他說。

他再次感覺到，那隻虛幻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安撫他，幫助他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