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微微僵住的男人，笑容有種懾人的幸災樂禍。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忒修斯之船這個經典的哲學問題。在神話傳說中，雅典英雄忒休斯的船被崇拜者保存了下來，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木質的船體就會逐漸腐朽，人們不得不陸續替換掉已經腐朽的木闆。漸漸地，被替換的木闆越來越多，直到全部的舊木闆都被新木闆取代。那麼這艘新的船究竟還是不是忒休斯之船呢？”理查德問，“人體就像是一隻忒休斯之船。就算沒有克隆，人體細胞也會不斷更新，不過七年的時間，就能全部更換成新的。如果認同一個人自始至終的同一性，那克隆出來的個體為什麼不能也算作是同一個人呢？”

濕冷的寒意在不斷墜落的細雨裡彌漫開來，理查德還在不依不饒地發問。

“啊抱歉，我并不是想跟你探讨哲學問題的對錯。我隻是比較疑惑，你既然覺得克隆體和本體有着本質的不同，為什麼又會甘願讓你的克隆體拿走你的全部人生呢？”

天幕從裂開第一絲縫隙開始，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冷雨從壓抑許久的黑暗中湧現出來。

彼得不得不擠進來，不讓這場對話變成徹底的僵局：“停一停！雖然會被壞事折磨這種事情對彼得·帕克來說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遭遇克隆危機還是太倒黴了，我相信換成是我，也沒辦法做得比他更好。何況你怎麼證明本哥的克隆體就是你口中說的‘他物’，萬一隻是唬人的鬼話，我們不能隻相信你的一面之詞。”

“他會出現在你的世界裡，就意味着他的克隆體被生命與命運之網選中了。”理查德伸了伸懶腰。

“你和他并肩作戰過不是嗎？因為你的過錯，平行時空亂了套，他穿越到了你的世界裡。在那個時候，你與他的聯系就構成了某些隐藏的線索，形成了因果的絲線。而‘新娘’的圖騰能力又無意間将這些因果的絲線編織成了既定的命運，平行宇宙的通道才能被我構建出來。”他說，“一切的相遇都不是偶然，而是命運的選擇。”

彼得一下子呆住了。

“你們知道‘他物’意味着什麼嗎？”理查德認真地問，“‘他物’可是最危險的圖騰。你們确定要放任不管嗎？”

聽到這裡，蜘蛛格溫不禁向他投出了鄙夷且審視的目光：“啊哈？‘他物’是最危險的，那你又是……？”

理查德恬不知恥地眨了眨眼睛：“‘後裔’一點兒都不危險，況且很少有‘後裔’能夠展現自己的能力。我可是很純良的。”

他很快收斂起戲谑的表情，壓低了聲音，正色道：“圖騰……說到底，是一種源自動物的力量。它吸收了這種動物好的部分，自然也有着很多不好的部分。”

“比如蜘蛛的本能？”彼得問。

他的心髒怦怦直跳，像是心有餘悸。這讓他回想起了被蜘蛛本能支配的空氣，一種令人膽寒的寒冷和尖銳的癢意在他的心底悄然蔓延。

這種感覺過于可怕，讓他一秒鐘都不想回憶。

“‘他物’是所有蜘蛛能力的真正源頭，圖騰所有的動物性都彙集到了‘他物’裡。”理查德點頭說，“你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殘留了蜘蛛的本能。但隻有在共生體的刺激下，你們心中的蜘蛛被放大，才會被蜘蛛的本能吞噬，但他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本來就有堕落的理由。當他選擇抛棄人類的一面，他就會成為真正的蜘蛛。”

“如果他選擇當人類呢？”

低啞的聲音穿過寂靜的雨幕，沒有笑意的神色透着刻骨的寒意。

“如果他選擇當人類，就不會變成蜘蛛。”本緩緩地說。

“可他為什麼要選擇成為人類呢？他沒有真正的自我，他現在擁有的人生原本是屬于你的。”理查德微微側頭，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想要把自己的人生送給他，可連你自己都不想要的人生，你為什麼會覺得他不會抛棄掉？”

雨聲好像變大了，他們都不再說話。

在模糊的雨幕裡，理查德擡起了手。

“好啦，不管你多麼不願意，也是時候該回家了。”他輕聲說，“你應該去拿回原本應該屬于你的一切……你的名字還有你的人生。”

雨絲構成的密網在他們的面前悄然展開，仿佛直抵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