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原被菊丸拉到團坐的衆人中心，然後菊丸按上水原的雙肩，擺明了态度在說“你的座位在這兒。”不可思議的是，菊丸本以為會有股阻力對抗，沒想到水原很順從地盤腿坐下來。因為身高差在，重心完全前傾的菊丸反倒是一個踉跄，能夠不跌到水原身上全憑他那出色的運動神經。

這事兒，放在一般人眼裡，約莫會竊竊一笑——水原并沒有之前那麼抵抗。放在水原的受害者聯盟眼裡，大抵會向菊丸投以同情的眼神——不會是故意想看他慌手慌腳的模樣吧？

等到水原坐定，乾上前讓暫停的視頻繼續播放，并适時附上解說：“從這一球開始醜三的快攻暗号變了。”他暗想着菊丸這一鬧也方便他解釋了，這換得實在是太突然了。

不二替衆人問出了那個問題：“水原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幹脆換暗号？是因為想看怒所震驚的表情嗎？”

水原轉過頭，以一種薄怒的眼神逼視起不二——“這個可以不用說出來！”

沒有出言反駁，反而是直愣愣地瞪視起不二。水原這動作背後的意味，大家紛紛心領神會。幾聲無語凝噎的“啊…”自不同的地方響起。這個原因…在重要的正式比賽上敢因為這種理由将一種高風險的策略付諸實踐……隻能說這太水原了。

水原的唇角略略撇下一點，他又瞧向乾，解說員該上班了。而收到他視線示意的乾卻向他搖搖頭。他嘴角抿得更緊了。

他注視着繼續推進的進度條，蓦地開口，“臨場突然變更暗号會讓對方産生混亂。怒所的攔網，那個時間點，實際隻有佐…主攻的1号、副攻的5号能夠确實跟上快攻的速度。而能給出穩定一傳的，隻有1号和自由人的4号。其他人還能打一個攻其不備，快攻還能發揮作用。在不變更暗号的情況下能夠通過快攻限制1号的後排進攻。”

經由水原這麼一說，衆人細細回想一番——“的确，好像在怒所的1号在後排的時候快攻都是往他那裡打的。”、“原來不隻是因為惡趣味麼？”

象征暫停的音效突然響起，比賽一時中斷。

“剛剛不是暫停過了嗎？”

“這次是怒所叫的普通暫停，之前那一次暫停是技術暫停。米村，你體育理論課的時候沒好好聽吧？”

“啰嗦！”

“被一連拿下四分并被反超那當然得叫暫停！”

“水原的發球被中斷了啊。”

“但水原是不會因為這種事分心的nya！”

“同為自我陶醉型的自信嗎？”

“不二！”

……

水原看着再次上陣的怒所，垂下眼簾，不再想看視頻的播放，“怒所中他們的心态已經放平了。”

被水原冷淡的态度所染，大家心中由于醜三中反超的歡騰就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般。

“前輩可不會被對手态度影響……”海堂低聲反駁道，仿佛那就是他的比賽一樣。

水原看向海堂，對上其堅定執拗的眼神。片刻，他轉開眼，丢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排球不是一個人的運動。”

水原這話的意思是說他的隊友會被怒所中擊垮嗎？那他這是在譴責隊友？難道他們最後輸掉了？見水原又回到緘默的狀态，其他人也隻能把疑問藏回肚裡。而乾則若有所思地望着重新将目光投向電腦屏幕的水原。

正應海堂所言，錄像中水原發球的狀态沒有被暫停與對手的狀态所影響。跳飄球精準地送向怒所的3号主攻。

“啊！接下了！”

“水原已經上前了，是打算……”

“诶？水原你怎麼直接一傳了？”

“诶？！接起來……”

“唉…又是攔網出界……”

“話說那個自由人是什麼反射神經啊？這是人類能有的反應速度嗎？”

有的人連話都沒說完，局勢就天翻地覆，這卡在半截的話也不了了之。有的人有閑心問上一句，卻無閑暇等人回答。有的人揉着發酸的眼，趁着發球權交換的斷檔間隙驚呼出内心的想法。還有的人不發一語，當鏡頭不再聚焦在他們所關注的對象時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現實的他身上。

耳邊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笑聲，手冢自覺他不會聽錯，便偏過頭去。是在菊丸和水原鬧騰間坐到他旁邊的不二。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如同他看水原一樣。

“沒什麼。”不二沖他眨眨眼，“隻是覺得手冢是個關愛部員的好部長啊。”

手冢握拳抵唇，輕聲幹咳，“我不是部長，不二……”他對不二這種帶着打趣意義的捧場向來沒轍。

不同于水原對他的惡作劇，基本都是刺拉拉的頑劣，無視也好，威懾也罷，很簡單。而不二，不說捉弄，單說這種帶着戲谑的誇獎，他總能将一段誇獎說得……讓他不知所措。好一會兒他才幹巴巴憋出一句，“不要調皮。”

這宛如老父親一樣的發言，如果被最前面的菊丸聽到一定是要笑到滿地打滾的。想來不二定是被手冢這反應逗樂，笑吟吟地将目光再度投向正在播放的視頻。

一會兒，手冢又聽得不二緩緩的、帶着笑意的話語：“我猜水原肯定是在想事情，要不然他不會錯過的，也不會放過從剛才開始也一直盯着他的手冢的。”

……是他不願意想象的場景，内心發窘的手冢暗斥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

聽者有心，說者無意，不二意味深長地注視着水原，“手冢覺得，水原現在在想什麼？”

手冢暗自松了一口氣，“他人的想法我不可能知道，不二。”

“真是有手冢風格的回答啊。”不二感慨着，又将話題引回了他們正在觀看的錄像，“從剛剛開始，醜三中的配合就不太順利啊。”

接茬的是他們前面一排的乾：“不二也發現了？”

就這樣，打着悄悄話的兩人重新融入群體中。而他們談話的焦點，現下心思的确不在此處，也沒有回到那片賽場。盡管就在播放剛才那個片段的時候他确乎是又回到了那裡——本打算出其不意的突襲被絕妙地接起來，真是當頭一棒，讓那時腦袋發熱的他冷靜下來。但另一種信念卻如被澆了熱油的火焰。湊巧？實力？兩個都有？答案是什麼，這個無所謂，重要的是不能讓他們給比下去！

水原以肘頂膝撐着頭，眼瞳所注視的方向的确是電腦的屏幕，但他的眼神又不像是在專心緻志觀看視頻的眼神。

“他人不覺得你是對的。”麼……他心中默念着，旋即以鼻音發出哼聲，再把那句話念來，已沒了當初聽時的氣急敗壞。然而，心底仍粘着一絲倔強頑固的不服氣，是少年人對權威的輕狂。